底端那头有两个人影,一动不动,他们面对着面,好似和身边这场意外无关。
果然啊,这位平伯言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钟言在僻静处起身上跃,踩在廊子的顶上往前走,逐渐靠近了他们。
“东西呢?”廊中一个人低声询问。
“带来了,不过公子可要想好了!”另外一个人回答。
“我昨日思索整夜,唯有如此才能解心头之恨,已经想好了。”说话的人是平伯言。
“不再考虑考虑吗?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公子已有家室,为何自毁前程?”另外一个人还在劝说,显然是希望平伯言打消念头,“您这一步走了就无法回头了,就算不想想自己,也要想想妻女爹娘!”
平伯言已然不顾其他:“你只管把东西给我就是!这是我要的吗?”
那人重重地叹气:“唉,是您要的,无色无味,一旦饮下就无力回天。恕老奴直言,这是不能做的事啊!秦公子病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有点起色,您这是……”
“你只管给我就是!”平伯言直接抢过他手里的东西,转身就要离去,只见廊子上头跳下一个人来,身姿轻盈,竟然一直杀到他的面前。
脖子上一冷,平伯言被人用刀刃逼到了廊柱边上,动弹不得。
“手里拿着什么啊?”钟言将刀刃往下压了压。
“你?”平伯言惊讶万分,怎么都想不到竟然是她,“你怎么……”
“我怎么会悄悄地跟出来,还悄悄地上了廊子,听了你们的话,现下又拿刀逼问你,对吧?”钟言看完他,又看旁边的那个,“把事说清楚了,说不清楚,你们两个谁都别想活!”
站在旁边的家丁显然已经魂飞魄散,一时间什么都不顾了:“我说!我说!求女侠饶命!”
“你给他什么东西了?你们竟然暗自勾结,想要害我夫君?”钟言夺过平伯言手里的纸包,“用不用我喂你们吃下去?”
买药的家丁砰地双膝下跪:“这不关老奴的事啊,老奴也只是听命办事!平公子要这种药末,我也只是……”
“他让你找你就找?你以为秦翎死在今晚,你就能逃脱?”钟言将药粉撒在地上,一脚踹开他,“滚,以后别干这伤天害理的事!”
“谢谢女侠饶命,谢谢女侠饶命!”地上的人磕了几个头就头也不回地跑了,而洒下的药粉很快融入地上的水滩当中,逐渐变成黏糊糊的一层。钟言用手扳过平伯言的脸,刀刃从他喉结上移,最终停在了他的面颊一侧。
“为什么要害他?”钟言将刀尖对准他的眼睛,“你不说,我就在你的脸上戳个对穿!”
平伯言不仅没有惧怕,反而理直气壮:“你和他狼狈为奸,难道就不怕报应?”
“报应?我干的事多了,从来不信什么报应,逆天而行的事都办了,还怕你吗?”钟言掐住他的脖子,“说不说!”
平伯言轻蔑地一笑,索性闭上眼:“要杀你就杀了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秦翎他对不起柳蕊,他忘恩负义,始乱终弃,是天下摒弃之人!他生病那是他的报应!”
钟言原本还以为他能说出什么来,比方他说一直憎恨秦翎的学问比他好,比他聪慧,可没想到居然是这个,心口不由地一紧:“柳蕊?柳蕊可是那位柳家的三小姐?”
“呵,你不配提她的名字!你不配!”平伯言咒骂。
钟言愣了愣,说不出心里头什么滋味。按理说,她人都走了,死者为大,可这会儿还是计较地追问:“秦翎他怎么对不起她了?他们有什么瓜葛?”
平伯言像是自知难逃,心里憋闷许久的话一吐为快。“他们?他们有婚约,这算不算瓜葛?”
“婚约是婚约,又不是他们各自的事,莫非……”钟言顿了顿,居然有些退缩,“他们之前已有……私情?他们之前常常相见,私自订下了终身?”
“那怎么可能,你休想污蔑柳蕊!”平伯言一听这个宛如被割掉了心头肉,“柳蕊她自持慎重,和你这等破败的女子是云泥之别,她怎么可能和秦翎私相授受彼此情爱,更不要提常常相见!她不会干这种事!”
哦,这钟言就放心了,立马又问:“那他们对彼此毫不知情,又怎来忘恩负义、始乱终弃之说?你别信口胡言,污蔑秦翎。这不仅是污蔑了他,更是玷污了柳三小姐的名声,她人已去,你这算什么?”
“他们本有婚约,柳蕊本应嫁入秦家的,可秦家当年退婚!退了婚的女子是多么难堪,这种滋味你一定不知道吧?若是她没有嫁给王家,又怎会因坐蓐而死!还不都是秦翎害的!”平伯言将钟言视作秦翎一般,眼神充满怨毒,“你顶替了柳蕊的名分,享了她的福气,我恨不得你们一同去地下陪她!”
钟言听完了,又没听明白:“当年退婚又不是秦家自己说了算,秦翎病重,难不成还拖着柳三小姐的花样岁月吗?你以为秦翎想病?”
“可他如今好了啊,若是柳蕊嫁入秦家,一定比你照顾得更好!她是媒妁之言,你是买婚冲喜,是捡了个现成的,一嫁入秦家他就好了。若是柳蕊还在,那才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如今你坐享其成,你怎么配提她的名字!”平伯言将怨恨通通发泄出来,“你杀了我吧,杀了我,我家照样不会放过你!只可惜柳蕊再也活不过来了,那样好的女子……世间再也不会有了。”
钟言哼了一声,转手将刀收回。
平伯言已做好了必死的心境,不明所以地看过去。
随后看到一只手高高扬起,脸一偏,被人用足全力抽了一个耳刮子。
“你!”平伯言瞪了过去。
啪!紧接着又是一个!打得响亮清脆!
一个之后还有一个,一个接着一个,钟言左右开弓,两手一起。读书人哪里是他的对手,连续抽了不下二十个才停手,直接将平伯言抽懵了。平伯言白净的脸皮增添了一层又一层红色的掌印,已被抽得发麻,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唯一有知觉的部位只剩下鼻子,鼻梁骨狠狠发酸。
钟言还想再打,只不过忽然想起腕上戴着玉镯,他怕自己打开心了会不小心伤着它,可千万别碰碎了。
“怪不得,我就看出你对秦翎不坏好心,只是没想到居然因为这个。”钟言揉着手腕,不知道该说他笨还是痴。他以为自己是捡了现成的便宜夫君,嫁过来刚好碰到秦翎的病情有所好转,殊不知这好转是怎么来的。
“你以为柳蕊嫁给秦翎,今天就不用守寡了?”钟言想想就气,自己这么费心费力,恨不得拼上一条老命,然而在这人眼里居然是坐享其成,“你口口声声说秦翎始乱终弃,他们还未开始,又怎么来的弃?莫非你当年求亲不成,便恨上了秦翎?”
平伯言捂着嘴角,一擦,竟然被抽裂嘴唇,全都是血。
“你自己没本事,求不得柳三姑娘,凭什么恨上别人?退亲是两家的决定,你明明知道秦翎是身染重病,却执意怪他,我看你是私人恩怨太重!”钟言又踹他一脚,“再退一步说,柳三小姐退婚后都没嫁于你家,是柳家看不上你,又关秦翎什么事!”
平伯言接连被打耳光又被踹,身子重重地倒在地上。
“最看不得你们这等满口仁义道德的人,心里都是脏的,我还以为读书人都像他那般干净呢。”钟言一脚踩在他胸口上,“柳蕊再嫁,这不关秦翎的事,你若真想报仇,就该去柳家找逼她成亲的人,找让她受生产之苦的人。她死于坐蓐,你去找不让她下地通风的人,怎么这些你都不找,看秦翎好了,就将所有恨意倒在他的身上?我看你是一点本事都没有!”
平伯言的胸口沉重,连续咳了几声:“你……你个疯婆,你不配说柳蕊的名字!”
“柳蕊柳蕊柳蕊柳蕊,我就说!我不光说,我以后还天天说!”钟言再次一脚下去,“道貌岸然,假意深情!你若真倾心于她,有本事一辈子不娶亲,上山当个和尚,了却红尘烦恼,我也敬你是个情种!你早早和别人成婚,已有妻女,你家夫人就是这样让你随意糟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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