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隐:“我不……”
祁景已经拿起遥控器,啪的一声关了灯。
这房间是落地窗,外面的月光清晰的在地面上印出冷色调的格子,有半格月光爬上了床,照亮了江隐半边微微曲起的手。
祁景见江隐不动,把他推坐在床上:“睡吧,再不睡天就亮了。”
江隐没再说话,脱了鞋子和外套,上床了。
祁景也枕着臂在地铺上躺下,他盯着天花板,想要好好思考下今晚上乱麻一样的这一切,却不知从何理起。他又扭头看看江隐,被子鼓起一个包,江隐背对着他,呼吸均匀,不知道是不是真心这么大就睡着了。
他扭头看了一会,觉得脖子有点难受,索性翻了个身,枕着手臂看那个背影,看的也更舒服些。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祁景还是没有睡着。一方面是心里有事,另一方面是冷,那褥子太薄了,时至初冬,入夜后寒气一丝丝的从地板往上蹿,饶是他火力旺盛,那褥子还是被冰的铁板一般。
他窸窸窣窣的把被子往身上裹了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放空大脑。
就在这时,祁景忽然听到床上传来一阵动静,江隐坐了起来。背对着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说:“上来睡吧。”
祁景的迟疑只有一瞬,虽然感觉这对话有点古怪,他还是爬起来,一掀被子,飞快的钻进了热烘烘的被窝里。
他刚满足的叹了口气,就见江隐面色有点怪异的越过他的肩膀看向地上,祁景一回头,才知道是哪里不对。
他本来应该拿自己被子上来的,结果直接溜进了人家的被窝,这被子下的暖,都是……江隐身上的热意。
祁景那叫一个尴尬,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趁着脸上的热度还没被江隐发现,他赶紧补救:“我,我去……”
可没等他这句“我去把被子拿上来”说完,江隐就已经背过身躺下了。
祁景的心跳并不剧烈,却像被某种不知名的东西掌控者,忽快忽慢,慌的他胸口发紧,不知如何是好。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躺下来的的,床不大,被子也不大,江隐就在咫尺远近,后脑勺对着他,干净的发尾连着白皙的颈子,突出的脊骨和后背的凹陷,陷在柔软的枕头里。
他觉得他的呼吸都能吹动那发梢。
这样的弧度,好像……祁景绞尽脑汁的思考,好像一只被放在案板上的鹅。
鹅脖子优美的弧度,高高举起的闪着寒光的菜刀,咬住脖子时酣畅淋漓的感受……
祁景在心里抽了自己一嘴巴,净想这些有的没有,还能不能好了?
他又盯了江隐好一会,忽而有些不平。他在这边胡思乱想,江隐却在那边睡得那么安稳,祁景真想把他也弄醒,让他和自己一样惶惶不安。
忽然,江隐动了一下。
他换了个姿势仰躺着,微微歪了歪头,看向祁景,眼里一派清明沉着:“你能不能不老是看我,我睡不着。”
祁景一下子就被这记直球打懵了。
江隐的语气不是疑问,不是探寻,而是罪证确凿,板上钉钉的肯定。
祁景把脸往枕头里埋了埋,他知道自己脸上的红肯定遮不住了,颇有些恼羞成怒,冷冷道:“谁看你了。”
他俩对视了一会,祁景率先受不住那目光,猛的翻了个身,把被子蒙在了要冒烟的头上。
他没看到江隐捂了下后颈,好像那里被什么东西碰过一样。
祁景做了会缩头乌龟,终于把头探出来喘气,他回了下头,正对上江隐的目光。
他好像有了理由,立刻转了过来:“是谁看谁?”
江隐睫毛动了两下,转眼看向了天花板。
沉默。
祁景看着他的侧脸,有一个被埋没在刚才的兵荒马乱下,却一直让他耿耿于怀的问题不自觉的溜出了嘴边:“刚才沈悦那样……你为什么不反抗?”
江隐说:“我想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祁景皱了皱眉,恨自己那时候没多给他两脚:“以后遇到这种人渣不用手软,抽他丫的,不然白让他占了便宜,不卸条胳膊腿多不划算。”
江隐没有说话。
祁景见他不答,莫名执着于这个问题,往过凑了凑:“睡着了?”见人眼睛还睁着,就催促,“你听到了吗?”
他几乎就在江隐耳边说话,温热又急促的呼吸吹拂过来,江隐忽然推了他一把:“离我远点。”
祁景很无辜的被推远了,这可是祁大校草第一次被嫌弃,向来只有他拒绝的份,没有别人嫌他的份,他有些不爽,就着心中的恶劣因子又往前凑了凑,低沉的声音好像回响在江隐脑袋里:“我问你听到了没有?”
江隐猛的坐起来,吓了祁景一跳,就见这人翻身就要下床,知道把人逗急了,赶紧一把拉住他,半拖半抱的弄回来:“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行了吧。”
江隐挣了两下,也没认真,坐回了床上,像一尊僵硬的雕塑。
祁景又把他按下去,感觉他的上半身被掰下去时都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不由得有些好笑。
躺回了床上,江隐忽然说:“关于你身上的诅咒,你有没有话想跟我说?”
祁景的心重重一跳,刚才还有点轻松愉悦的心情瞬间沉重起来。
他听到了一声低低的笑,又是一惊,差点以为是从自己嘴里发出来的,结果是李团结那孙子在他身体里笑。
那男人诱哄般:“告诉他,告诉他啊。”
“祁景,你不是很信任他吗?告诉他,看看江隐会怎么对你……怎么,你没有信心吗?为什么在发抖?”
祁景紧紧攥住了颤抖的拳头,他掩饰般的把手放在被子下,喉结干涩的活动了一下,哑声道:“……没有。”
他知道江隐在问万鬼炉的事:“我不知道,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能操控那两只小鬼了。还有,我甚至能看到别人看不见的魂灵和那间小屋过去的画面,但很不稳定,一会很清晰一会又看不到了。”
祁景从未想过自己对江隐撒谎能撒的这样顺畅,可是他就是有种直觉,不能把李团结的存在告诉任何人。江隐也不行。
不,尤其是江隐。
江隐并没有追问。他只是说:“我无法判断你身上诅咒的类型,陈厝那种,是对寿命有影响,有的是对身体机能有影响,还有的,是对心智有影响。总之,没有一种诅咒是完全有利于人的,就算带来某种好处也往往是片面的,作为交换,会付出更沉重的代价。”
“我所担忧的,是诅咒在潜移默化的影响你的心智,暴戾和残忍开始生根发芽,而你却无法发现。”
祁景沉默了一瞬:“你觉得我变了?”
江隐说:“我不知道,我无法判断。我不会让你抄写金刚经道德经那种东西,我觉得没有用,一个人要对抗自己的内心时,是无法凭借外物的。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被轻易的控制。”
李团结又笑了:“这小子还挺明事理,那些经文我也研习过,还觉得那些老家伙们说的很对呢。”
第90章 第九十夜
夜色浓重,月光攀爬上床,照在背对的两个人身上。
李团结话匣子开了就停不住,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当面万宁宫的老东西自称张修后人,开坛布法,请我上山,劝我弃恶从善,我坐在大殿中,听他们讲经讲了七七四十九天,耳朵都要生出茧子来了。”
祁景说:“然后呢?”
李团结道:“然后七七四十九天满,我就从蒲团上起来,说诸位道法精深,满腹经纶,本座不才,惟武力尔。然后把这破道观一把火烧了,下山去了。”
黑暗中,祁景睁开了眼睛,那两只眼珠透着寒凉的微光。
“你是穷奇。”他忽然说,用肯定的语气。
李团结并无迟疑,懒洋洋道:“我说了,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祁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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