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团结同志……”
他们不知如何开口,齐流木和他相处的时间最长,感情应该也是最深的,但现在这张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让他们有些犹豫。
是伤心过度了吗?
战斗惊动了竹楼处的吴翎和江平,他们匆匆赶来,却只见一片汪洋般的血泊。
吴翎苍白的嘴唇颤抖着,话都说不利索了:“……不可能,齐流木不可能就这么死了,他那么固执,那么死心眼,他还没完成他的大道呢……谁死了他都不会死!”
但眼前的一切,都在赤裸裸的揭示着他的同伴已经不在了的事实。
“如果我能来帮他,如果……”
他哽咽的说不下去了。
江平也面色沉郁,他拍着吴翎的背:“这不怪你,也是我……唉……”
也许是被这悲伤的氛围感染,也许是刚才恐怖的经历终于点醒了他们,村民们面面相觑,终于感到了迟来的愧疚和悔过。他们纷纷走下了山,来到了那腥臭的血泊前,来到了抱头痛哭的人们身边,来到了李团结的脚下。
为首的老人颤抖着竹竿似的双腿,跪下了。幸存的村民们也跟着跪了一片。
“对不起……”
白锦瑟几乎要冲上去打人:“人已经死了,现在道歉有什么用!嘴巴都说干了,你们还是不明白,非要用别人的命来换,非要让别人的血流尽了,才知道后悔!可是小齐再也回不来了……”
老人扯着嘶哑的嗓子:“姑娘啊,不用你说,我都想打我这张老脸两耳光啊……我是老糊涂了,一开始就被你们救了,没遭什么罪。信了几辈子的神,做梦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怪物,我非要亲眼去看看不可,这一去,就搭上了这么多条命,我后悔啊……”
眼泪从浑浊的眼中流出,爬过纵横沟壑的脸庞,他是真的在后悔,真的回过味来了。
“我带这帮不明事理的村民们,给你们磕头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砰砰的磕头生不绝于耳,汉语的傈西语的道歉声参杂在一起,悔过的泪水像洪流一样淹没了山谷,呜咽的声音听的人心都拧了起来。白锦瑟也哭了,不知是因为这迟来的醒悟,还是因为这醒悟付出的血的代价。
“他赢了啊。”
没什么感情的声音传来,李团结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看着这场闹剧,这些幡然悔悟的村民们。
白锦瑟不懂他说的什么意思,但那凶兽站了起来,他冰冷的瞳孔始终盯着那个方向。
她和陈山对视一眼,都觉得不妙。
他们看到小齐因为这群人而死,已经愤怒的想打人了,那这视人命如草芥的凶兽,又会做什么?
“不行!”
她一个箭步,拦在了李团结前面:“我们知道你很愤怒,但千万,千万不要杀了他们,这些都是小齐用命保下来的人,你杀了他们,他会死不瞑目的!”
陈山也急急的劝:“李团结同志,人死不能复生,你冷静一下——”
但李团结还是走到了村民中间。
被这庞大的兽躯吓的瘫软在地,这群人简直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只要他想,即使是这样糟糕的状态,也没人能拦得住他的大肆屠杀。
吓坏了的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呼喝:“等一等!”
刚才的老人爬了过来:“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虽然我们不是故意的,但小齐同志是为了保护我们死的……如果您非要杀人才能解气,杀了我吧!我这把岁数,也没什么好活的了……求求您放过其他的人吧。”
他闭上了眼睛,哆哆嗦嗦的跪伏在地,等待着最后的判决。人们默默的哭着,但谁也不敢开口。
白锦瑟和陈山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他会怎么做?
…………
“起来吧。”李团结堪称和煦的说,“我不会怪你们的。”
所有人都呆住了。
片刻的沉默后,是狂喜的感谢,村民们拥抱在一起,甚至比刚才还有劫后余生的感觉。
陈山的眼睛都瞪圆了。
“你,你真的放过他们了?”
李团结看了他一眼:“没错。”
“可……为什么?”
李团结挑眉:“你不乐意?”
“不不不,”陈山大力摇头,迟疑了一下,“可以我对你的了解,好像并不是那种以德报怨的类型。”
李团结哦了一声,看向不知远方的哪一点:“其实,我和他打了一个赌。如果他能将他的道义坚持到最后,我就认同他的想法。事实证明,他赢了。既然他用命换来了胜利,我怎么能耍赖呢?”
陈山听不太懂他的话,他只想确认一件事:“所以,你不会伤害这些村民了?”
“是啊。”李团结转过头来,微微笑了,“我不会。”
它拖着残缺的身体,和一条长长的血迹,慢慢走远了。
陈山看着它的背影,简直不敢相信,齐流木居然真的用行动感化了这只凶兽。他又佩服,又感伤,长长的呼出了口气,眼眶红了。
小齐,你真是好样的。
他身边的白锦瑟,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李团结的表现很平静,平静的有点怪异了。就算刚才那个疯了一般与饕餮撕咬的野兽是她的错觉,平日的亲密与维护也做不得假。女人的心思更细腻些,从见到这两人的第一眼,她就觉得他们的关系似乎并不简单。那样矛盾,又那样和谐,彼此仿佛独一无二。联想穷奇睚眦必报的性格,就更觉得迷幻。
……他真的会就此罢休吗?
第275章 第二百七十五夜
夜晚的花海子中,李团结慢悠悠的走着。
江隐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月色这样好,急什么。”
“你不急,我急。”
李团结停下了脚步,饶有兴趣的回望他:“你急什么?”
“你的承诺不能当真。”
李团结想了想:“也是,我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你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但是,你不觉得你对祁景的保护欲太强了一点吗?”
“我面对的是穷奇,保护欲强一点并不奇怪。”
“没点别的什么?”
“……”
李团结笑了:“真是油盐不进啊。也不知道那小子哪来的勇气,一心要撞你这堵雷打不动的南墙。”
江隐沉默了一下:“你知道……我们的事?”
李团结微笑:“在他身体里的大多时候,我都是醒着的。你们俩那点事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想不看都不行。”
江隐看了他一眼,忽然说:“最近,我总会最许多奇怪的梦。梦里总会看到一些奇怪的画面,我想,也许是我和祁景戴过同心镯的缘故,有些回忆也是相通的。”
你和齐流木的那点事,也在我眼皮子底下。
我们半斤八两,不遑多让。
李团结面上表情不变,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哦,对了。”
“你知道为什么现在我会这么频繁的占用他的身体吗?”
“……”
“不好奇吗,我以前可是只能以灵魂的状态出现的哦。为什么呢?”他恶劣的说,“因为在那小子因为青镇的天劫变成半个残废的时候,某人却失踪了,他急着要出发去找人,把身体的使用权让给了我。”
“从那之后,我就能时不时的占据这个身体,这么多次下来,越来越得心应手了呢。”
他清晰的看见江隐的瞳孔缩小了。
“你到底想要什么?”
李团结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江隐,你不奇怪吗,为什么你会对祁景的血肉如此渴求?只是因为傀儡婴吗?你见过其他的傀儡婴,他们也会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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