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他必须给爷道歉。省得成天见这些人二五八万的样。郁哥, 这事您还真管不着。”歪脑壳声音冷冰冰的,带着和年龄不符的阴郁。
郁金夹在中间,横竖难做人,鲜亮的金黄色头发都灰暗不少。
“我他妈先把你那倭瓜脑袋拧下来。”柴旭阳声音有点嘶哑,“我们不杀你就不错了,人样儿都没有, 甩脸子给谁看呢?给谁看呢?”
“怎么着,还得我跪下给您呈东西?我欠你的?”歪脑壳咧开嘴,畸形的上身显得越发恐怖。
“你这就说到点上了。”柴旭阳气得眼睛血红,拳头攥得死紧。“你们这的人,都知道玩家系统吧。”
“你爷爷我知道啊。”歪脑壳满不在乎地回道,“常在聚居地混的,谁不知道,比城里那群傻逼懂得多多了。”
玩家群体一阵骚动,气氛又紧绷了几分。有几个冲动的想往前冲,都被黑鸟的人拽住了。
柴旭阳拔高声音:“你们明明知道,踩着我们的尸体过安稳日子,现在还有理了?都说无知者无罪,你们明明知道我们存在——”
黑鸟那些拦人的人也不坚定了,玩家群体又朝前涌动几步。郁金那边的年轻人类各个拉着脸,没有退后的意思。
束钧一只手按上祝延辰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动手,自己则继续看着。
柴旭阳见没人阻拦,索性倾倒起来恐慌下的怨气:“你们安生过日子,我们就活该替你们死了?我们活该给你们当工具,活不过三十岁?啊?但凡你们尊重我们,哪怕一点,都不该摆出副无所谓的样儿。”
他停顿几秒,见歪脑壳一双歪眼死盯自己,没答话。柴旭阳自认把对方说得词穷了,又提高声音继续。
“也是,想你们也不会了解——死到临头才发现自己被骗是什么滋味,亲友不明不白地死又是什么滋味。对人类来说,我们也就是出栏的鸡鸭。哪配得上冒犯你们这种……”
“哎哟,你可真懂你爷爷。”
歪脑壳应得阴阳怪气,人潮又一阵冲撞。不少人下意识想使用异能,空气里蚀质躁动,全被束钧压了下去。
“就算我死,我也要多拖几个人一起下去。你们这些知情的,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东西!”
“这么理直气壮?”歪脑壳反倒笑起来,“你知道我们这些人,多想过你们的日子不?”
柴旭阳给这角度堵了个措手不及。
歪脑壳笑得更吓人了,他抻着变形的腿,歪歪斜斜往前扑了两步:“怎么,要不咱俩换换?要你们不闹这码子事,是不是好吃好喝,被据点供到死?关于‘那一边’,我们也知道点。那叫一个蓝天白云鸟语花香。要啥有啥,可不就是人间仙境。”
他的声音尖而难听,在一片混乱中,反而传得更远了些。
“没有要养的病弱爹娘,也没有生下来缺鼻子少眼的弟妹,自己更是健健康康——是,你们活得短,可我就活得长么?爷爷我今儿跟你说,我这心肝脾肺本来就歪,又给蚀质浸过,我也活不过三十。”
歪脑壳扭着畸形的身子,底气越来越足:“我他妈一天天的数日子过,哪里都不得劲,天天劳心劳力就为讨口吃的,睡也躺不下。要不是郁哥人好,我估摸着都活不到今天。你们死前担惊受怕,我他妈记事以来就在担惊受怕。怎么,合成人好先生,你换不换啊?”
“我没说你个人怎么样,我——”柴旭阳梗着脖子回应。
歪脑壳发出一串响亮的尖笑,又带出一串咳嗽:“我干嘛要跟你讲理?我自个儿连活下去都是问题,还管得着别人?”
“你们恨人类,成,人之常情嘛,我理解。爷爷我今天就问你一件事——在你看来,我作为个知情人,没去为你们讨公道,我该死吗?和我一样的兄弟们该死吗?”
他又指指聚居地的方向:“那群鼻涕都擦不干净的小孩,也该死吗?”
柴旭阳怔住,一时回不出话。
“该死吗?”歪脑壳紧紧盯着柴旭阳,“您倒是出个声儿?”
“听你的意思,我们不但不该反,还该感恩戴德了?”憋了半天,柴旭阳应不出,干脆又起了话题。嘴上这么说,他面上的敌意的确散了些。
歪脑壳笑得更快活了:“我在聚居地长到这么大,做恶人的道理懂不少。过不下去了,就不择手段让自己活下去,哪怕形象难看点。”
“现在哪里资源都紧张,正经工作有限。我算不得好劳力,还比常人费药。旁人想放弃我,道理我懂。可我就活该去死吗?凭什么?旁人有旁人的道理,我有我的道理。我想活,我就要拼一把——所以我才支援你们这群合成人,盼你们搞出点动静,至少把这僵局破一破。”
柴旭阳抿起嘴,脸绷得紧紧的。他身后的激进派也渐渐回过味来,不挣动了。
“结果你朝我这废人喊了半天冤,自己都没绕过弯来。你们可想清楚,你们那神仙生活爆给市里,估计不少人还觉得人类仁至义尽,一开始就两清了呢。”
歪脑壳越说越起劲。
“吵什么赶尽杀绝感恩戴德。说白了过得了日子就过,过不了就喊出声,谁都想好好活,就这么简单——事情成了这样,未必非要捡谁的错处,扯个师出有名。”
束钧慢慢提起嘴角,信号转播一刻没停歇。
柴旭阳十分火气去了七分,约莫也是发现自己不太占理。他到底有个训练出的好脾性,踌躇半天,把歪脑壳的拐杖捡了回来。
“……刚才我不该动手,是我冲动了。”他声若蚊蚋地道了个歉。
“也挺好。至少你还算个人,不是那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上来就把人往死里弄的傻逼。”
歪脑壳的嘴还是臭,但听着也不像打算继续计较。
接着两人又你来我往地怼了几句,先前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却无影无踪了。玩家们慢慢散去,不少人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
郁金擦擦汗,算是舒了口气。他拍拍歪脑壳的背,又从包里取了个肉罐头,塞进他手里。晚饭的铃声响起,这条走廊彻底疏散开来,又恢复当初冷清的模样。
祝延辰这才转过头:“你知道他们吵不起来?”
“罗断队里没有太暴躁的人,大家在战场待久了,也知道什么时候该听人说话。郁金也知道轻重,不会带不懂人情世故的人下来。”
束钧随意地靠着物资箱,姿态放松。
“而且刚才看那两人,举手投足没什么杀意。最差不欢而散,好了说不定能说开——我是这么想的。”
祝大元帅擅长统筹大局,可他接触的人全是人精,鲜少遇到这类鲜活粗糙的人,反而容易错过细节。见祝延辰一副认真讨教的模样,他半天才按下逗他的心思。
“无论他们是不欢而散,还是说开了,都能让玩家们知道部分人类的想法。其实歪脑壳有句话说得对——我们现在不怕吵,怕的是两眼只认‘类别’,一心只信自己。换句话说,他们能正常吵起来反而是好事。”
话说到这一步,阿烟肯定能懂。
果然,祝延辰点点头:“刚才那两人还能讲讲自己的道理,他们把对方当做了‘可以平等交流’的对象。”
而不是见即杀的“异族”。
“还有呢?”束钧笑着眯眼。
祝延辰不答,一双黑玉似的眸子点在束钧身上。束钧十分喜欢打破这份沉稳,他还是忍不住伸出爪尖,掀开祝延辰的面罩,点了点对方柔软的下唇:“再亲一个,我来补充说明。”
两人挤到暗角,祝延辰顺势将人抵在货箱上,吻得细密。束钧由着对方轻咬自己的下唇,眯着眼享受对方的体温,爪尖在祝延辰背后不老实地扎来刺去。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长吻结束,祝延辰顺势整了下束钧被揉乱的头发。“让聚居地的人说出心里话,好找准祝盛的煽动点,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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