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霍延己,就不由自主想到早上一不小心弄得一团糟的家……
桑觉咬咬唇,希望霍延己知道后轻点罚。
诗薇长腿一跨:“上来,我带你。”
通常情况下,城内不允许四轮车通行,因此摩托就是除轨车以外的唯一交通工具,且普通人很难拿到骑行证。
车速不快,因为路上行人众多,桑觉只需要撑着防护杆就能坐稳。
风在耳边呼啸,摩托在人群中逆行。
他们在一个类似昨天去余人家的地方停下了,一样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台阶,阳光只浅浅浮在了上层,再往下,只有被阴影笼罩的湿冷街道。
“今天要去更深的低层区,你提前戴上防护罩,遮遮脸。”诗薇下了车,勾唇道,“长成这样,一看就很好欺负。”
桑觉反驳:“欺负过我的人都死了。”
诗薇挑了下眉,反问:“霍长官没欺负你?”
“……”
霍延己确实经常仗着经验多就欺负他,还掐过两次尾巴尖,昨晚还要自己在他发情的时候读法条。
十分可恶。
桑觉戴上面罩,认真说:“他总是欺负我,但我舍不得他死。”
霍延己死了,就没人当博士的手替了,晚上也没有香喷喷的抱枕。
诗薇背起包走下台阶,暧昧地问:“霍长官晚上厉不厉害?”
桑觉说:“白天厉害,晚上更厉害。”
一有轻微的动静就会醒,哪怕只是风吹动了窗户。即使常年身居高位,也没磨灭霍延己自年少养成的警惕之心。
诗薇吹了声口哨。
没想到桑觉看起来白白净净的,骨子里也很黄嘛,跟她这个才认识一天的人什么都敢说。
桑觉走台阶都走得很认真,阳光与阴影的二分线逐渐从脚踝涨到了鼻梁,桑觉的眼睛被阳光照得清透漂亮,防护罩边沿一侧的下巴落着一个淡淡的指印。
是昨晚为了让桑觉松嘴,霍延己捏的,力道有点重,即便桑觉修复功能极好,也还是留下了印子。
“看来昨晚也很激烈。”诗薇哼笑道,“难怪霍长官昨晚没去我梦里,原来是你太勾人了。”
桑觉每个字单独拎出来都听得懂,连在一起就理解得很费力。
也许是这个星球的人类语言翻译成母星的文字后,会有表达上的偏差。
“你可以找排名第一的梦中情人。”
“哎呀,那有点难,这么多年,他一次都没入过我的梦。”诗薇眯着眼睛,“也许是跑到他爱人的梦里去了。”
桑觉不解:“他有爱人,为什么你还把他当做梦中情人?”
诗薇啧了声:“梦中情人,重点是梦,懂不懂?梦是假的,虚幻的,想象的。”
长长的台阶到底了,桑觉回首望去,中层区的地面遥不可及,阳光切断了楼梯,远得也像梦一样。
湿冷的气息从两边吹来,不远处的灯牌亮着霓虹光,印着酒馆二字。
桑觉与灯牌擦肩而过,跟着诗薇走下右一侧的楼梯。
他们绕了足足二十分钟,大半时间都在下楼梯。
周围的楼房错乱密集,头顶的电线像蜘蛛网一样四通八达,再也见不着一点阳光了。
这才是真正的低层区。
昏暗的霓虹灯是唯一风景,藏污纳垢的街头巷尾弥漫着垃圾败类的气息,模样奇特的畸变者们一面厌弃昏暗终日不见光的低层区,一边又将这里视为巢穴,对每一个外来者都抱有浓厚的敌意。
偶尔投射过来的几道眼神,还会夹带着不知名的恨。
诗薇低声道:“别东张西望,别打量他们——你就算只是好奇,他们也会觉得你在嘲笑。”
桑觉很听劝。
昨晚刚因为打架被霍延己领回家,他不想再来一次了。
桑觉小声问:“既然很危险,为什么还要下来?”
“如果连监管者都对他们区别对待,那他们就真的被遗弃了——”
诗薇正经了一秒:“老赫说的,这只是其中一方面。另一方面,我们的主要目的并不是收拾遗物,而是为了杜绝安全隐患,及时清毒消污,定期监督该区域环境状态,以防出现大面积污染的情况。”
今天要去的第一户也在一个阴暗的小巷子,幸运的是就在二楼,不用爬楼梯了。
这户主人叫巴比,三天前意外猝死。
和余人家相比,这间屋子就不那么整洁了,又小又脏,墙上都是污秽,床单斑斑点点灰白痕迹,成年人一眼就能看出是什么——
桑觉这个刚成年的例外。
不过他的鼻子很好使,隔着防护罩也能嗅出那些斑驳是人类的精ye。因为买不起纸,所以全部抹在了床单上。
诗薇习以为常地戴上手套,像昨天的老赫一样,按下手腕上的录音表:“坍塌历325年12月20日上午10:22分,监管者诗薇作为遗物整理师前来低层区……”
桑觉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遇到整洁干净的逝者,他们是遗物整理师,遇到脏乱邋遢的逝者,他们就是垃圾清理员。
不过东西少,也不算太麻烦。
过脏的衣物鞋饰全部扔进下面的回收箱,再整理一下满是油污的桌子抽屉就结束了。
诗薇打开将抽屉一层层拉开:“拳套……打黑拳的?”
桑觉整理另一侧抽屉,里面有本教人怎么打拳的书,一盒药,有能让人在比赛时亢奋的作用,还有一包被灰尘裹满,却一直没拆封的纸。
最下层的抽屉有锁,桑觉直接把中层抽屉拔了出来,手就能伸进下层抽屉了。
诗薇瞥来一眼:“有什么?”
桑觉摸到了一条银色项链。
他拿出来,递给诗薇,后者脸色却骤然难看起来,指尖猛得一颤。
“怎么了?”
“这是我……”诗薇咬紧牙关,闭了闭眼,“是我前任搭档的项链,我送他的。”
桑觉的嗅觉总是很敏锐:“你喜欢他。”
诗薇接过项链,一下子失了力气似的,跌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喃喃道:“项链怎么会在这……”
桑觉还在不解:“你喜欢他,为什么还有别的梦中情人呢?”
诗薇声音哑了一个度,她握紧项链,掌心勒出了深深的红印,眼眶明明胀得厉害,却还是在笑:“那些是梦中情人,假的。他是我男人,真的。”
桑觉抿唇:“他死了吗?”
诗薇深吸一口气:“十多天前死的,大晚上的从监管大楼跳了下来,被判断为自杀,但我不信。”
前几天还在跟她说“我们去登记结婚吧”的男人,怎么可能突然自杀?
尸体很快被处理了,诗薇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她赶到火葬场,揪着工作人员的衣领问他尸体身上的项链,对方却一口咬定没有项链。
火葬场员工私吞尸体饰品不算什么稀罕事,只是这条项链只是普通的银饰,不值钱。
她以此断定是凶手拿走了项链,可监控没拍到任何可疑人物,通往天台的必经监控更是只拍到了搭档一人。
快半个月了,她不断劝自己,这世道死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没什么奇怪的,要放平常心,想开点……
但一切伪装都在看到搭档项链的这一刻轰然崩塌。
桑觉说:“节哀。”
虽然没有意义,但人类总会在有人去世后,对其亲属说这句场面话。
诗薇将项链戴在脖子上,压着情绪道:“你先回去吧,一个纸箱子你应该拿得动,坐34-2号轨车可以直达遗物管理仓库——你还记得过来的路吧?”
“记得。”桑觉问,“你要去哪里?”
诗薇走得又急又快,门一摔就下了楼梯:“我搭档的项链出现在这,巴比和他的死一定有关系,我要去地下拳场看看。”
一个明显靠打黑拳为生的低级畸变者,没道理大费周章潜入监管局杀死一个普通监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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