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变者爬起来,没用全是血的手去扶仰晨:“快走!我送你去那边!!”
一路绞杀,用尽了全力。
仰晨抵达五十米后的战线时,也是畸变者倒地不起的时候。
失序的疼痛使他面色扭曲,嘴唇不住抽搐:“太疼、太疼了……”
仰晨举起枪,咬住牙关,仿佛又回到了去年,好像也是按二月份。
她在酒馆认识了一个女畸变者,很聊得来。
明明告诫了自己不要深交,不要深交,可还是一发不可收拾,没控制住。两个月后,她又在监管局检测处看见了对方,污染指数68。
她是当天的‘执行者’,开出了监管者职业生涯的最后一枪。
眼泪混在嘴角,咸涩不已。
一名士兵大步走来,就要替她开枪时,听到倒下的畸变者喃喃道:“就算跟我说实话,告诉我畸变者三十年内必死,我还是会选择这条路……”
炮火连天中,掩在废墟后的众人一怔。
人们不是憎恶真相,是憎恶谎言。
仰晨闭了闭眼,“砰”得一声枪响,就像过去的每一次,子弹精准地穿透颅骨,透过大脑,受刑者没有一秒的痛苦,瞬间失去意识。
暖红的日光从地平线升起,照亮了血色废墟。
“观察员!!”
空中还有人没及时撤离,士兵大吼:“身后——!”
来不及了。一只蚁狮从土壤跃起,长腭直绞扑着翅膀的人类,观察员只来得及余光瞥见一抹巨大的阴影——
他闭上眼睛,本能地掏出豚雷想与身后的怪物同归于尽,但刹那间,一根长长的钢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风而来,直接刺破蚁狮坚硬的背甲,横穿背腹。
观察员瞬间反应过来,往上空一闪,猛力的钢筋直接将蚁狮贯穿在地,动弹不得。
桑觉尝试把这根钢筋拔出来,可那边的士兵在吼他赶紧回来,他只好放弃,钢筋扎进了坍塌的墙体,拔出来怪费劲的。
他跨过倒地的横梁,回到战线之内。
仰晨抹了下眼睛,哑声道:“去哪儿了?刚刚一直没看见你。”
桑觉眨了下眼:“随便转转。”
获救的观察员没空道谢,立刻飞到更上空查探情况。
喘息的空档不到半分钟,第七波蚁狮群就要抵达。
谁都不清楚后面还有多少波怪物,谁都不知道这一仗要打到多久才能停——但他们不能后退。
每退一步,人类最后的净土就失守一分。
厮杀、怒吼,以及无声的死亡号角都在不断叫嚣,从白昼到夜色降临,残垣断瓦已然被血色染透。
他们躲在破败的残臂之后,声音嘶哑得说不出一个字。
直到城内广播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沉稳的声音指挥道:“J区全体战斗人员注意,下一波蚁狮群即将抵达,即将进行‘爆破’,请各位即将回归安全线内!”
“是霍上将!霍上将复职了!!?”
无论居民对霍将眠是什么心情什么态度,对于跟了霍将眠十几年的士兵来说,他都是一根定海神针。
桑觉看着周围激动的士兵们。
人类果真极为复杂,明明昨天007就告诉他,霍将眠已经出城离开了。
那时候战斗号角已经吹响,霍将眠分明是不想再管,却还是于今日折返回城。
广播还在继续,霍将眠沉声道:“主城与地下城都是人类之根本,倘若主城失守,无异于伤筋动骨半条命,我与诸位将军将与各位一同镇守前线,誓死抵抗!
“各位不用颓败,七区林书易司令已带队抵达,另五区、九区、十四区的支援队伍已经启程,霍中将的部队正在回城路上!
“人类的将来就掌握在我们每一个人手中——望我们都铭记,人类永不言败。”
城内,无数人挥拳呐喊嘶吼道:“人类永不言败!!”
第85章 庄园
惨烈的战况持续了三天, 比七区那一次更为可怕,无数人血溅沙场不说,主城六分之一的区域都化为了废墟。
最令人痛苦的是, 因为监管者不再, 很多畸变者佣兵并非死于怪物之手, 而是因为下不了手,被失去理智的同伴扑倒在地。
军队相对要好一点,霍延己这次去地下城, 并没有带走全部的监管者士兵,仍然留了一部分在城内。
他们依旧恪守着曾经的责任,负责击毙已经感染的士兵。
说白了, 解散的只有普通监管者,而军队内部仍需要这样的‘刽子手’,在合适的时候做该做的事。
有人负责战斗,有人负责杀人。
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住这座城,守住人类最后的安全线。
桑觉和仰晨不得不担起了监管者的责任。
原因无他,这些畸变者佣兵枪法好的真没几个, 用杀死怪物的手段杀死同伴又未免太残忍。
桑觉是主动请缨的,一方面, 蚁狮实在太大只了,他不方便用一些自己的手段杀怪物, 例如变回恶龙。
另一方面, 不少人都表达了“如果最高执行官在就好了”这样的情绪,最起码有他的命令, 大家能在死的时候痛快一点。
曾经令人愤恨的监管者,成了如今众人最希望出现的存在。
既然这样, 小恶龙还是愿意帮一下忙的,就一下。
一开始大家都不信他枪法好,可等他演示一次以后,立刻有人把枪递到他手上。
人类真的很奇怪。
几天前,他们就像扎了刺的气球,不遗余力地伤害着周围所有保护自己的存在,不相信表面一切信息,仿佛稍微放松一点就会爆炸,拉着周围所有人共赴黄泉。
可当危机到来,他们又能第一个站出来,守着他们也许再没机会生活的家园,将后背托付给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让对方决定自己的生死。
渺小,卑劣,却又伟大。
桑觉倏地想起离开母星前些天,博士曾用一种悲哀而平静的语气对其他人说:“高位者最愚蠢的地方在于,他们习惯于自以为是地审视众生,把自己当做掌握全局、已然看透所有人的上帝,站在高空视角嘲讽下面不明真相、随风叫嚣的人们,看啊,他们多么愚蠢。
“高位者还总认为,他们所需要的人,就是人类文明所需要的火种,没有好处,人类就不愿意牺牲。”
说这段话时,是因为和博士交谈之人问:“我们真要这么做吗?”
博士反驳:“人类最美好的部分被他们弃之如敝履,留下了最糟粕的一部分,还有意义吗?”
桑觉对当时的场景印象不深,与博士交谈之人是谁也没特别去记,却因为当时的博士与平常有些不一样,而有些印象。
此时,这些于他而言晦涩的语句适宜地冒出脑海,精准对应这颗星球的人类幸存者局势。
议庭是愚蠢的高位者。
民众是不明真相、随风摆动的草。
或许不是他们生而卑劣,只是他们没遇到好的风向。
一瓶水迎面扔来,桑觉接过,礼貌道:“谢谢。”
难得的休息空荡,有另一波佣兵换下了他们,这才有了不足三小时的休息间隙。
睡觉、吃饭、生理需求都要在此时解决。
桑觉这边没人靠近,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众人对他有种莫名的畏惧。
他开出的每一枪都极为精准冷静,仿佛射穿的只是标靶,而不是活人的头颅。
在大家为轩昂的誓言激动时,他是平静的,带着些许好奇注视着所有人,像个事不关己的监察者。在众人为惨重的伤亡、为家园的覆灭悲痛时,他的眼睛依旧纯然清透,没有任何波澜。
就像一个宁静的、难以为俗世灾厄哀痛的神明,拥有纯粹而平和的神性。
——仰晨收回视线,为心里不合时宜的想法笑了声。
若桑觉是神明,那恐怕不太符合大众审美。
在多数人的心里,神明要么是睿智的老人,要么拥有健美无暇的体魄,淡漠的、高高在上且平等地俯视所有人。
若论后者,霍延己更符合该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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