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亲眼看见,我是听师哥师姐……”
“没错。”
蔚枝的声音很平静,“你师父让他在妻儿和自己中间选一个,他选择了我们。”
“他是自己,撞在你师父的刀上的。”
他们父子,都太过了解彼此。
时方知道时敬会选择前者,于是以此招逼他自尽,妄图兵不血刃换来大义灭亲的好名声。
而时敬清楚他心里的算计,就算死也要死在时方的刀下,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神魂俱灭的样子。
时敬这一世从没输过,最后一次,依然赢得漂亮。
“是这样……”时六眼里最后的光终于熄灭。
“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吗?”
时六摇摇头,有些恍惚,“为了,让师父后悔吗……”
“不是哦。”
蔚枝注视着冰棺里的青年,浅浅一笑。
“是为了让时方那个狗东西,惧怕至死。”
是为了让他往后的每一天,他高高在上坐拥天下的每一天,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每一天,在这每一天的夜里,都被梦魇缠身,至死方休。
“时方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你还记得吗?”
蔚枝的语气很温柔,时六却惊出一身冷汗。
他当然记得。
目眦欲裂形如枯骨的老人挣扎着,张大了嘴,发出如同冷风灌入破洞的声音。
他狠狠抓着自己的胸口,像是要把一颗心脏生生挖出来,他用嘶哑的喉咙大喊着——
时敬,时敬。
时六蓦地望向青年的胸口。
同样的位置,正是当年那把刀刺进时敬胸膛的位置。
-
冰室里温度极低,段惊棠用尾巴将蔚枝包裹住,片刻不离守在他身旁。
这冰室的温度控制得十分精妙,想来是得益于建造墙壁所用的温火石。室内滴水成冰,地面上却感觉不到丝毫异样。
而若仅是如此,恐怕也做不到将一具肉身完好无损保存近二十年。
“要带爸爸走吗?”
再待下去,段惊棠怕蔚枝受不住。
蔚枝靠在冰棺前,寒气刺得他皮肤发痛,也让他清醒异常。
良久,少年摇了摇头。
“他已经,被禁锢得够久了。”
真正自由的灵魂,不该再继续被他,被坟墓,被这个世间束缚。
“我们先出去。”
段惊棠站起身,轻声对时六道:“让他们单独待一会儿。”
时六点点头,沉默片刻,小小声道:“哥,您能拉我一把吗,我腿好像冻僵了……”
段惊棠:“……”
他理解。
没去过东北之前,他也是这样“弱”不经风。
“少主,这个是灵珠,它可以维持肉身永世不腐不朽。”
壁灯的微光下,玉珠静静转动着,幽蓝静谧,仿佛一颗眼泪。
“如果您想好了,只要将它从凹槽中取出,师哥就……”
时六抿了抿唇,言未尽,意已至。
“我就在外面。”
段惊棠亲了亲蔚枝的额头,在他周身留下一个小小的结界。
离开前,段惊棠对着冰棺磕了三个头,无比庄重,无比虔诚。
就好像,在送别自己的亲人。
世界忽然安静下来。
蔚枝站起身,为冰棺中的青年整理了衣衫,又掏出手帕,为他擦干净手和脸。
“没错,我就是你亲崽。”
“你是第一次见我吧。害,也不知道你对我满不满意……我劝你满意,反正我也就这样了,你凑合凑合。”
“我过得挺好。没办法,随你,人见人爱,妖见妖亲,也就普普通通的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吧。”
“我成绩还行,大学准备学金融,我知道你肯定要说无聊,但是我喜欢数学又喜欢钱,一举两得,挺好。”
“刚才那个是我男人,你也看到了,帅吧?完美吧?你儿子厉害吧?没招儿,就是迷恋我,爱我爱得不要不要的。不出意外这辈子就他了,出意外的话……下辈子也是他。”
“他对我是真的好,宠我宠得我自己都看不下去了快,绝对是天上有地下无的好男人。我看妖的眼光……比你好,放心吧。”
“挺神奇的哈,明明是第一次见面,我怎么感觉,认识你几十年了呢。”
“我虚岁十九了,可你怎么还是二十四岁时的样子呢……爸。”
“爸。”
蔚枝靠在冰棺旁,握着青年冰冷的掌心,身体慢慢滑了下去。
“以前,我觉得自己可能是最不幸的小孩,生下来就被扔到福利院,没爹疼没娘爱。”
“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小孩。”
“我有一个用命保护我的爸爸。”
“爸……对不起。”
“谢谢你。”
“……我爱你。”
-
门打开。
阳光洪水般涌来,将蔚枝整个笼罩包围。
少年抱着一个小小的包裹,腿一软,倒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辛苦了。”
段惊棠不停亲吻着他的鬓角,低声,“辛苦了,你做得很好,蔚枝。”
蔚枝眨了眨眼睛,泪水终于淌了下来。
小小的少年紧紧抱着那个包裹,缩在段惊棠怀里,放声大哭。
第169章 玫瑰燃烧着,如爱人不灭的心(大结局前篇)
“对不起,没让你见他最后一面。”
公墓一角,一块新立的墓碑前,静静站着两个身穿黑衣的男人。
“没关系。”
姜时弯下腰,将一束玫瑰放在墓前,银色的长发垂下,遮住轮廓分明的侧脸。
“我和他的回忆够多了,我想让他以最鲜活的样子停留在那里。”
蔚枝看着那束热烈的红玫瑰,放眼整个墓园,它是唯一的亮色。
时敬喜欢红色。
那是永不熄灭的炽热和浪漫。
“那你呢?”
蔚枝道:“你也停留在回忆里吗?”
姜时笑了笑,“如果可以一直盛放,就算驻足不前也没关系吧。”
男人垂下眼眸。照片上的青年笑得灿烂张扬,那是时敬十九岁生日时拍的。
照片上被裁掉的另一半是他。时敬不爱拍照,认识二十几年,这是他们唯一的合照。
今年,姜时四十二岁了。他不再年轻,他的眼尾冒出细细的纹路,夜深时,身上的旧伤时常疼得他彻夜难眠。
而照片上的青年,永远是十九岁的模样。
多不公平。
那一年,他自边境除妖归来,踏入山海便听闻时敬的事,昼夜不停奔赴雪山,赶到时只看到山巅寒潭边的一滩血迹。
姜时的时间,自从那一刻起,便停止了。
这些年来,再未前进过一分一秒。
蔚枝蹲下身,折一枝玫瑰,插进姜时胸前的口袋中。
“小叔,你爱他吗?”
胸口的玫瑰燃烧着,仿佛爱人不灭的心。
“没有谁会不爱他吧。”
蔚枝笑了。
是啊。
没有谁会不爱他。
下山时已时近黄昏。蔚枝试图挽着姜时的手臂,被对方嫌弃拒绝,遂强行一把抱住。
“……黏人精。”姜时口嫌体正直。
蔚枝笑嘻嘻的,“您都奔五了,骨头脆着呢,要是一不留神摔着了那可不得了,可得小心点。”
姜时要被他气死,“奔你个头!”
四舍五入他也是奔四好吗!
“叔,和您说正经的呢。”蔚枝几乎要挂在姜时胳膊上,论撒娇人类崽绝对是第一名。
“我爸已经入土为安了,您真不打算再找一个了?”
姜时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什么叫再找……他就没找过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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