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啾!!!”树上的灵鸟没扛过单渊的笛声轰炸,数息之内肌肉抽搐,连忙扑动翅膀欲飞走。
狮子猫败下阵来,耳朵往下折盖住耳孔,前爪吧唧一声覆在耳背上。
咚——
跑得慢的灵鸟从天空直直掉落,在砸起的细小灰尘中瞳孔涣散,似乎不敢相信世间竟然有如此难听的曲子!
“住嘴!快住嘴!”狮子猫血气翻涌,纵身一跃蹦到单渊肩头,声嘶力竭:“猫要死了,停下!”
漆黑的眼珠凉飕飕瞥来,雪白的长毛占据单渊大片视野,两指一转,将笛子收进袖中。目光在触及失去意识的灵鸟时,单渊道:“以后,灵鸟不敢再来。”
“感情刚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并非,”单渊语气冷淡,将两团棉絮从耳中掏出,轻轻一捻,棉花化作齑粉洒向昆仑山。
狮子猫瞪直了眼:“好家伙,知道自己吹笛难听要命,早有准备。”
单渊用沉默表达了对狮子猫这句话的肯定,气得后者在背后直骂。狮子猫连月来维护果子的行为他都看在眼里,对这颗突然出现的果子,单渊也惊讶,同时生出少得可怜的喜欢。他活过几百年的寿命,阅遍人世生死,春花秋叶、落红入土乃自然伦常,果子被鸟吃或不被鸟吃,皆是宿命。正是因为这种思想,单渊那丁点的喜欢更不够瞧。
此番吹笛退敌,是因为单渊要去人间一段时间,为避免他不在的时间,狮子猫保护小果子劳累过度。
次日清晨,单渊推开寝殿门,便被狮子猫揪住了衣摆,后者可怜巴巴:“你怎么不叫我去人间?是不是有了别的猫要做负心汉?”
单渊深吸一口气,忍住一脚踹开的念头,道:“果然,准许你看画本是个错误。”
狮子猫腰板挺直,据理力争,“迂腐,画本中的图文通俗易懂,猫认识了许多以前不认识的字。”
“呵,”单渊挥手甩开狮子猫的纠缠,“好的没学到,谈情说爱、睁眼说瞎话倒是一天比一天强。”
“睁眼说瞎话也是门学问,你不能否定猫的努力。”
“在我回来之前,论语抄一千遍,要是抄不完,烧了你的画本断了你的粮。”
狮子猫一蹦三尺高,指着单渊离去的背影大骂:“没良心的小崽子,你这是虐待!我要向灵清揭露你的罪行!”
空阔的往生天,只有狮子猫的叫声回荡,他嗖嗖爬上树,躺在离小果子最近的树枝上。就算单渊喊他同去人间,狮子猫也是不会去的,他不过过过嘴瘾。
就在这时,昆仑山的雪层出现松动,宛如千军万马从高高的山峰俯冲而下,所过之处草木尽折。雪崩的轰鸣吓坏了狮子猫,翻身之际差点掉下树,还是扒住一个圆圆的东西,才避免摔成残废的下场。
惊魂不定之际,猫爪子一紧,好像有一双手揪着狮子猫的爪子将他放回枝头。
异色双瞳映着绿油油的果子,狮子猫凑得极近,小声问:“刚才是你吗?”
果子在微风中轻微晃动。
狮子猫:“你是不是也跟我一样,成熟了就能化成人啊?”
果子还是随风摇动。
“你好像越来越香了,要是变成人肯定是个大美人,香喷喷的大美人。”
“给点反应好不好,单渊走了,往生天就剩咱俩,你不说话好闷。”
“哎!你别不动了啊!”
“好了,我不嫌弃你了,咱们一起睡觉。”
“……”
安宁在往生天流动,月升月落,银白的光辉在云海中浮沉。雪天相交之处,彩鸟来回滑翔,它们生来十分喜欢往生天散出来的香味,但有了单渊的笛音在前,只能徘徊不定。
昆仑山距离单渊落脚之地隔了大半个苍玄国,碎星闪动的夜晚,单渊拎着一壶酒,一脚曲起坐在高高的屋顶。酒香、花香催人欲醉,他伸长身体,手臂弯曲枕住脑袋,双眼迷离看着璀璨星河。
广袤的苍穹深处,发出奇异的私语之声,那声音靠近一颗最亮的星子,比轻纱还要柔软细腻,在单渊识海掀起微不可查的涟漪。他或许是真醉了,对着夜空举起酒壶,浅笑停留在嘴边,道:“喝。”
酒液入喉,甘甜馥郁直叫人心跳加速,砰砰砰地响在耳边。天穹在某一刻似乎活了过来,拥有一个人的心跳,不明的波动横贯神州,群星、弯月、薄雾都有了瞬间的生命,用只有它们能够听懂的语言在交流。
单渊堪不破其中关窍,但天道选中的麒麟继承者于对星辰有可怕的直觉。单渊混沌的大脑陡然清醒,意识到他刚才听到的不是自己的心跳声,而是另外一个——来自远方,藏在苍穹深处的心跳。
目之所及,星辰发出的光芒穿越数不胜数的细小尘埃,落在黑色的瞳孔中。银白的光晕经过神经血肉,抵达最为重要的识海,层层传递之后发生散开成五彩斑斓一团。
单渊镇定的站在自己的地盘,望着光的色泽从浮动趋于稳定,最后变成一个绿中带红的圆球。
红绿色的球只有单渊手掌一半大,亦步亦趋的靠近后者。
“你是什么东西?”单渊听见自己冷静的声音。
“我是果子呀。”
“普通果子进不了我的识海。”
小果子跌跌撞撞,踩着单渊鞋面,攀着他的衣服爬到肩膀上,一撮粉白色的小花从果子中心冒出,随着单渊看过来的动作,在对方平稳的呼吸中左右摇摆。
“我好想忘了很重要的事情。”
单渊听见小果子说。他仔细辨认这玩意,除去脑袋上的花,发现他长得跟狮子猫日夜看守的果子是一个品种。
小果子:“没关系,传承告诉我,只要成熟了,我就会想起来。”
粉白色的小花晃来晃去,晃得单渊心痒痒,他用食指拨动。
果子受到惊吓,要是有眼睛,估计瞪得圆圆的,“你不能摸它。”
“为什么?”
“对果子来说,头顶的花是孕育后代的器官。”
单渊赶紧缩回手。
小果子没有含羞的概念,继续说:“等花变成全粉,我就成熟了。”
单渊看了看占据一半的粉色,“快了。”
“是的。”
看着果子越久,莫名的熟悉和喜欢越浓,黑色的瞳孔中粉白之色靠近,发出轻微的响动抵在单渊鼻尖。
果子站在单渊衣领上,煞有介事的说:“你的气味我很喜欢。”
想到这朵花象征什么,单渊不假思索的抬手,身体比意识先行一步,将小果子扫落在地。
果子滚了好几圈,头顶的花被压出褶皱,躺在地上懵圈。
不待他爬起来,就被单渊赶出了识海。
往生天。
狮子猫在夜风中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一头撞到什么东西。
啪嗒一下落地声,果子脱离枝头掉在地面,头顶粉白花颤巍巍。看清自己打落了啥玩意,狮子猫心肝脾肺肾齐齐发痛,跳树愣是搞出跳崖殉情的滋味,扑打小果子面前,哀嚎:“你好好的咋就掉了?!”
半晌之后,猫叫又响起:“你咋开花了?”
小果子一动不动。
狮子猫抱崽似的搂着,满眼伤心踏入摇光殿,他要等单渊回来看能不能接回枝头去。
狮子猫望眼欲穿半个月,终于将单渊盼回了往生天。本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才能劝说单渊帮忙救果子,不料对方二话不说,将他拎出摇光殿,将果子摆在床头日日看着霸占着。
没了果子的香气,狮子猫觉也睡不好,天天挠门,被单渊捆了丢在床头。
小果子进入识海有一就有二,每天晚上在单渊的识海蹦蹦跳跳,完全打乱了他的作息。按理单渊应该生气的,但他一点怒色也无,随着果子成熟时间的靠近,因为沈白幸逝去的那片长久空白如荒漠遇春雨,点点滋生绿色。
单渊不禁反思自己种种不对劲的情愫,甚至怀疑是不是成了变态,不然怎么会对一个能吃的果子产生跟他师尊一样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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