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纵国师(38)
“也好。有老祖宗在一旁出谋划策,我也可以省力很多。”连纵微微颔首。
目送着顾放离开的皇帝陛下突然往身后的椅背上一靠。他现在纵使闭上了眼睛想要休息片刻,脑海中还是会不停地有提醒他:他不能停下。
无论瘟疫还是科举,都对大曜极其重要。他作为大曜的皇帝,没有说累的权利。
第70章 第七十章
在连纵日以继夜地在乾元殿中处理政务的时候,顾放也没有心思去欣赏万物复苏的美丽春季。
他和开元帝在国师塔中夜夜观星,并且不停歇地记录和分析星宿的位置变化,企图得出大曜北方危机到来的真正时间。
然而矛盾的是,顾放也在心中暗暗祈祷,希望他和开元帝在星宿中什么也没有看到。这就说明,瘟疫不会传到大曜的境内。
除了夜里的观星之外,顾放在白日里将国师塔中有关疾病的藏书全部整理了出来。他叫了一队在国师塔在巡逻的禁军,让禁军帮忙把这些藏书送去太医院。
禁军们对于国师阁下的举动自然是一头雾水,但是在请示过皇帝陛下,并且得到首肯之后,他们纷纷照做。
收到国师塔藏书的太医院众人欣喜不已。
虽然皇帝陛下没有把瘟疫的事情宣扬出去,但是为了防患于未然,太医院的众位太医还是被告知了瘟疫的存在。
如此重大的事情,没有一位太医敢轻视。所以太医们近日来也是加班加点地在太医院中研究瘟疫的治疗方法。
然而就算他们知道感染瘟疫时的具体症状如何,但是没有一个病例在手,众位太医还是有些不知从何处下手的憋屈之感。
现如今这么多的在民间失传已久的藏书被送到了太医院,太医们都被振奋了一下。
他们虽然不知道病症,但是可以从医书中总结经验。
有了这么多的医书,纵使是再“凶恶”的瘟疫疾病,他们心里也有了一些把握。
众位太医抚摸着被送来的,带着略微霉味的整整两大车的书籍,心里只觉得充满了阳光般的暖意。
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感慨,国师大人果然是忧国忧民,心怀天下啊。
顾放此时可不知道他多了一群来自太医院的推崇者,他现在只是看着皇帝陛下拢起的眉间沉默不语。
因为顾放和连纵的特殊关系,顾放在进去乾元殿是只需要和站岗的张浦徒弟打声招呼,张大总管便会亲自出来把顾放接进去。
也正是因为如此缘故,连纵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顾放的到来。
不过顾放对此并不怎么在意,他熟门熟路地走到皇帝陛下的身侧,一眼就看到了连纵那可以说疲倦的神情和难看的脸色。
顾放这时不由得想到,这就是他的爱人。辛苦操持世间大小事的天下之主。
顾放自认为没有什么能力帮助连纵一起处理政务,但是有件事情他还是做得到的。
他垂眸一笑,然后径直地走到离连纵不到一臂的距离,然后在皇帝陛下惊讶地抬头之时,一个手刀击在了连纵的颈侧。
国师大人把已然昏厥过去的皇帝陛下扶到床榻之上,然后轻柔地给连纵脱去外衣和鞋袜,好让他睡得安稳一点。
顾放紧接着又细致地帮连纵盖上被子,掩好被角。
他自己则是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连纵的脸庞。
好好休息一下吧,我亲爱的君王。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雨声透过乾元殿的窗户,一丝丝地传到殿中人的耳中,竟然也透着一点沉着安宁的味道。
顾放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然后卧在床边,也睡了过去。
然而这时候笼罩着京城的春雨虽然给了连纵和顾放难得的宁静,但是对于身处考场之中的众位学子来说,却是一份煎熬。
有些沉不住气地读书人在雨声响起之后不久,就急躁地将自己桌上的笔筒,砚台瞪东西一把推到了地上,严重地影响了其他人的情绪。
对此,连横眼皮抬都没有抬一下。他不紧不慢地吩咐考场中维护秩序的士兵将那些制造出巨大声响的读书人带到他跟前来。
在连横的身旁,陪他一同坐着的国子监的祭酒大人对沁阳王殿下这一番的举动并没有提出什么异议。
若是会这么轻易地被连吵闹都算不上的雨声影响到,那么这样心志难以安定下来的人注定了是难堪大任。
连横此时虽然不知道他身边的老大人所思所想,但是看着祭酒大人那笑眯眯的样子,就知道这个老大人心情不错。这样一来,他也更有把握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沁阳王殿下看着被带下来的,双腿瑟瑟发抖的年轻人,皱起了眉头。
“就是你扰乱考场的安静?”连横冷淡地问道。
“我,我,我……”那个年轻人显然是个心志不坚定又胆小的。他哪里见识过这样的阵仗,张了张嘴,也只说的出几个“我”字来。
“若是再让我听到你那里发出什么动静,你就不用考试了。”连横顿时对这个人失去了兴趣,他警告了这人一句,然后就让人把他带回去了。
接着,连横突然站起来,用不大不小,却又正好可以传遍整个考场的声音说道:“若是这点心性都没有,那还是不要参加科举了。朝廷要的,可不光是有学识的人,而是真正的人才!”
他此言一出,有些在家里过惯了舒坦日子的豪门学子,顿时就觉得连横这是在指槐骂桑,他们刚想发火,却又想到了刚才的事。
他们也不想被带出去听连横的“教育”。
所以,他们很快就把火气压了下去,憋着气,开始做起题来。
不过还别说,经过这么一来,这些人还真的沉下心来,可以认真答题了。
而“始作俑者”沁阳王殿下则是满意地看着重新回归了安静的考场,弯起眼来,悠闲地看着从屋檐上滑落下来一串串雨珠,心思飘到他皇兄那里。
也不知道,皇兄的政务处理得怎么样了。边关的情况又变得怎么样了?
还有,月氏国……那一窝猫崽子可是离爆发瘟疫的地方近得很,也不知道能不能躲过去。
而此时牵动着连横的心的大曜边关,则是风声鹤唳,整个荆门城前所未有的气氛凝重。
长孙驰在从安知州那里了解到城中有一队人悄悄地离开了荆门城之后,就派遣了一大队人马去寻找他们的踪迹。
而长孙驰自己则跟着安知州到了那些人偷偷离开荆门城的地方。
“这里为什么会有地道?”长孙驰蹙眉。他看着那个被挖开一个口子的地道入口,脸色很难看。
安知州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颤颤巍巍地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此时不过是三月头上,安知州却觉得自己仿佛身处在烈日之中,酷热难当,满头大汗。
“将军您知道的,这荆门在前朝之时就有了。这地道也是前朝时,当时驻守荆门的守将修筑。”安知州解释,“后来大曜一统天下,荆门由本朝接管,这地道也荒废了。”
“下官也是上任之后查阅本地文献才无意中发现这条地道。为了杜绝麻烦,下官便命人将地道封闭。”安知州接着说,“是下官思虑不周,当初就应该直接把整条地道填没……”
“这条地道通往哪里?”长孙驰挥挥手,止住了安知州不停自责的言语,然后直接问安知州他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距离布吉城十里处。”安知州道。
长孙驰闻言看了一眼他的副官陈林。陈林立马心领神会地退下了。
他们这些城里的人拼命地想要把城外的人带回来,而此刻城外之人也万分后悔地想要回去。
偷偷出城的那一队人都是一个氏族的。其中带头的那个叫张大,在荆门城里经营皮毛生意。平日里也会和来往荆门的外国商队做贸易。
这次荆门城全城封锁,张大的生意也都停了下来。他和兄弟们一算,这钱少赚了不知几何。
张大觉得不能这么下去了。他便把目光投向了生活在大曜和大蛮边境的一种火狐狸。
火狐狸的毛皮呈大红色,远远望过去就好像一小蹿跃动的火焰,分外的美丽耀眼。
因此,火狐狸的皮毛在市场上卖得很好,价格也贵。
张大和弟兄们琢磨,现在边境封锁,火狐狸的皮毛肯定稀缺,他们要是能够在这时候乘机抓到几只火狐狸卖,定然可以把这段时间的亏损补回来,甚至还有盈余。
而且巧合的是,张大自祖辈起就住在荆门,对那条地道也是知道的。所以他们就策划了从地道溜出城的事情。
然而这还没出城多久,张大他们火狐狸没有看到,却看到了一群满身浓疮的人。
看衣着,张大断定他们是大蛮人。
难道他们这是遇到感染瘟疫的人了?可是他们怎么离大曜这么近?!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长孙驰在封闭荆门、连同整个边关之时并没有刻意地隐瞒瘟疫爆发的事实,他甚至为了更好地在民间起到警示的作用,把瘟疫的情况和城民们都大致上说清楚了。
得知瘟疫离他们如此之近的荆门城中百姓都纷纷表示理解,他们还自发地组织起了队伍,来维护长孙驰和知州的命令。
然而总有一些人为了利益或者其他的理由做出有违长孙驰命令的事情来。
张大他们就是个例子。他们弟兄几个为了火狐狸的毛皮,铤而走险,通过早已被封闭起来的前朝地道,偷偷地跑到了城外。
对于这件事,将军府和知州府也同样没有隐瞒下来。同时为了引以为戒,长孙驰还亲自带领手下士兵将那些不为人知的地道或者小径都一一仔细查看,然后设置警哨。
如此一来,整个荆门城更加的牢不可破。
“安知州,你这些日子也辛苦了。今日就早些回去休息吧。”将军府内,长孙驰对这几日一直跟着他到处奔波的安知州说道。
他看这个上了年纪的老大人因为心中的愧疚,这几日坚持随他各处巡视,心里倍感佩服。
“下官,下官……”面对长孙驰毫不掩饰的关心,安知州只觉得更加无地自容,他张了张嘴,却也说不出几个字来。
张大他们一日不回来,安知州心里的愧疚就比前一日更深一分。他跟着长孙驰到处走也不过是因为实在耐不住心中的愧疚,想要功过相抵罢了。
不,有些过错是永远都抵消不了的。
长孙驰见安知州沉默不语的样子,就知道这位老大人还想跟着他到处奔走。他顿时感到有些头疼。
安知州算是长孙驰认识的年岁最大的人了,而且还是一个文人。他要是一个武将,长孙驰早就让人把他拖下去强制休息了。
可惜安知州不是。
所以长孙驰选择了一个他认为比较温和的办法。他吩咐手下的人抬来了一个轿子,然后趁着安知州还没有回过神的时候,将这位老大人强硬地塞进了轿子里。
长孙驰目送着轿子离开,然后才对他身后一个个嬉皮笑脸的手下说:“笑什么?巡逻去!”
“是!”士兵们瞬间站直,表情严肃。
长孙驰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就在这时,副将陈林急急忙忙地向着长孙驰的方向跑来。
陈林前几天被长孙驰派去地道出口附近搜寻张大他们的踪迹。如今陈林回来了,那么他必定有所收获。
长孙驰顿时振奋心神。他扶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陈林,急急地询问:“那些偷偷出城的人有消息了?”
“是,属下,属下把他们都带回来了。”陈林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回答。
长孙驰大喜,然而他再一看,发现自己的副将眉头紧锁,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出什么事了?”长孙驰心里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陈林的话让他整个人身上的气势都变得沉重。
只见陈林神色悲痛地说道:“属下在距离布吉西南十五里处找到了张大他们。那时候,他们,他们正在受到感染了瘟疫的大蛮人袭击。”
“怎么可能?!”长孙驰瞪大了眼睛,瞬间就暴跳如雷,“感染瘟疫的大蛮人在距离大曜这么近的地方出现为什么警哨没有向荆门发出警告!”
陈林连忙安抚自家上司:“那些大蛮人绕过了警哨过来的,这次要不是张大他们溜出城正好碰到大蛮人,我们说不定就真的疏忽了。”
“那些大蛮人现在在哪里?”长孙驰又问。
“大多被兄弟们当场杀死了。但是还有几个划破了自己的手腕和大腿,一边后退,一边泼血……兄弟们不好追上去。不过在回荆门之前,我已经派人顺着血迹找过去了。”陈林一边观察长孙驰的神情,一边回答,“还有就是那些大蛮人地尸体我也下令焚烧了。弟兄们都没有被污血感染到。”
长孙驰闻言松了一口气,但是他只要一想到大蛮人偷偷接近大曜意图不轨,他就愤怒难当。他将面前的桌子一掌击碎,然后面目狰狞地对陈林说:“带我去见张大他们。我要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陈林不好阻拦,就在前头带路。然后他们还没走出将军府,长孙驰突然停下了脚步。
“我先写一份急报给陛下。你命人用八百里加急送回京城。”长孙驰雷厉风行地往书房里走。
他来到书桌旁,抓起笔就在纸上写下了这次的事情,并且希望朝廷能够尽快给予他们支援和各类药物。
他虽然还不清楚大蛮人到底怎么偷偷靠近荆门的,但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那就由不得他不认真对待了。
还有就是他刚才听陈林的叙述就知道张大等人怕是已经感染了瘟疫。他不能看着自己治下的百姓出事,所以医疗资源的支援必不可少。
长孙驰将墨迹未干的信纸塞进一个信封,然后让陈林带去驿站:“张大他们现在在哪里?我自己过去。”
“在郝夫子那里。”陈林答。
长孙驰点点头,大步往外走去。
另一边,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张大一个哆嗦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他一睁眼,就看到一个白净的书生模样的人拿着一根有细又尖的银针对着他。看那架势是想把银针扎在他身上。
张大瞪大眼睛,张开嘴就想要呼喊,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他双手捂住自己的脖子,想要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然而当他的手碰到脖子的时候,只觉得手下一阵湿润粘腻。
张大呆呆地把手伸到眼前。他看着自己满手黑红色的血,险些就要晕过去。
好在那个白净的书生眼疾手快,将银针扎在了张大的头顶,让张大瞬间清明。
“好不容易把你救回来。你可不要给我晕过去了。”白净的求生,也就是陈林口中的郝夫子紧接着又在张大身上施了几针。然后他用一块布擦了擦手,好整以暇地观察张大的反应。
是以当长孙驰来找郝夫子的时候,就见一个粗狂的男子面目呆滞地躺在床上,他的脖子还在那里“汩汩”地冒着黑红色的血。
长孙驰顿时感到头晕眼花。他再一看,只见还有的几张床上都躺着在放血的男人。
这些人应该就是被陈林他们救回来的张大等人了。
饶是长孙驰是个顶天立地的铁骨铮铮好汉子,看到这样诡异的情景,他还是头皮发麻。
“这是?”长孙驰弱气地询问郝夫子,生怕打扰了这个“大魔王”。
“治疗而已。”郝夫子眯起眼睛,笑得人畜无害。
就在着一瞬间,长孙驰在郝夫子的身上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荆门元帅,现在的皇帝陛下的气势。
好,好可怕。
然而此时京城之中的皇帝陛下一点都立不起来他身为君王的威严。
因为他又惹顾放生气了。
事情要从前几日说起。那时候顾放一个手刃放倒了连纵,想要让皇帝陛下好好休息。在此过程中,顾放也卧在床边睡着了。
所以等连纵醒过来的时候,就见到他心爱的人“楚楚可怜”地卧在一旁,他顿时喉咙一紧,把顾放整个人都扒拉到了自己的怀里。
然后这两个连续劳累多日的人就睡到了第二日早朝之时。
顾放被张浦叫醒的时候自觉得颜面全无,连带着也有些不待见皇帝陛下。
连纵好说歹说,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才让顾放对着他说了几日来的第一句话。
“放开我。”
从后面死死地抱住顾放的皇帝陛下说什么也不肯放手,他委屈地说:“放手了你有不理我了。”
这可一点都不像是堂堂的皇帝陛下会说出来的话。
顾放哭笑不得地摇摇头,他轻轻拍了来连纵环在他腰上的手,道:“我不是生你的气,我只是责怪自己罢了。”
“我想让你好好休息,却也耽误了你那么多的时间。”顾放神情低落地呢喃。
然而连纵却在眼中闪过了巨大的惊喜,他头搁在顾放的肩膀上,和他脸贴着脸,低声说:“放儿,你没有耽误我的时间。从来都没有。”
在世人看来,帝王之位仅仅是象征着无边的权利和至上的荣耀,却又有多少人知道帝王背后的辛劳。
皇帝也是人,会累,会疲倦。
“放儿,我很欢喜。”连纵浅笑。他只觉得自己真是幸运,找到了一个把他当做普通人的爱人,可以体察到他说不出口的疲倦,并且想方设法地让他休息。
“你没有耽误我的时间,我只是甘愿沉沦。”
为你而沉沦。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时隔三日,当张大再回想起那日他和他的弟兄们遇到大蛮人的情景,他都会忍不住地颤抖。
“我后悔啊!”这个七尺男儿在长孙驰和郝夫子的面前,情不自禁地流下了悔恨和愤怒的泪水。
他再看看依旧昏迷的众位弟兄,心中的愤怒更甚。
张大握紧拳头。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对着长孙驰认真地说道:“将军,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一定把我知道的告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