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纵国师(3)
已经登基为皇的连纵看到顾放之后就指示一个小宫人宣读他早就写好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先安国公后嗣顾放……”
那宫人的声音特别的尖锐,轻而易举地就穿透了空间的限制,传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顾放知道,从这一刻开始,他的命运已经彻底地改变了。
他扫了一眼看上去格外威严的连纵,发现连纵身上的煞气此时被金光遮去了大半,倒也没有什么骇人的地方了。
忽然有什么东西从金銮殿的上方掉了下来,正好落在顾放的面前。
那清脆的“哒”一声,听得顾放眼皮直跳。他看清楚了,那是一颗半透明的花生米。
他不动声色地微微抬头,只见金銮殿的横梁上坐着的可不就是国师塔里的那三个鬼魂吗?
想必是连纵登基时的金光惊动了他们,才引得他们全部出来了。
鬼魂们友好地向着顾放打招呼,然后在得到回礼之时笑得像三个孩子。
这让顾放的心情也瞬间好了不少,但是他也没有忘记自己现在身处的地方。
连纵当然发现了顾放的奇怪举动,但是他也不急在这一时去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让顾放往前走一点,好和他并排。但是他突然起了一个坏心,故意将手伸到顾放的面前,让他把手也伸出来。
顾放自然不愿意,但出于形势考虑,他屈服了。
连纵察觉到了自己手中属于顾放手心里的汗水,心里有一种恶作剧得逞的快感。
这个人身上或许有许多他不知道的秘密,但是总有一天他会全部发掘出来。
顾放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引起了连纵的好奇心,他看着金銮殿高台之下的场景,一时感慨万千。
他突然想起了他的小时候。那时他常常会在干完活之后躺在我那一点都不舒适的床上畅想前程似锦的未来,想象着他站在宏伟的象征着权利的高台上往下俯视,而那些原本看轻他的人一个个都跪在他的脚下。
然而当梦醒了,他还是需要应对永远都做不完的工作和来自异母兄弟的欺负嘲笑。
顾放又想起了前几天他过十八岁生日时发生的变故。原来,那只是一切事端的开始。
我叫顾放。前安国公顾严庶出第三子,顾家的守灵人,同时也是大曜王朝新一任的国师。
他最遥不可及的那个“梦”竟然实现了。所有人都在跪在他的脚下,对他顶礼膜拜。
第4章 第四章(修文)
自从登基大典之后,顾放大约有十来天没有见过连纵了。但是他仔细想想,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连纵虽然已经成为了大曜名副其实的皇帝,但是他的登基和历任皇帝比起来还是有些仓促的。
又由于太上皇陛下的冷淡,废太子的势力尚有残余,连纵对于朝局的掌控还不是很全面。现在正是他大刀阔斧收拢权利的时候,自然没有时间来理会顾放这个只有个名头的国师了。
顾放自己倒是很享受现在这种被冷落的时光。甚至希望连纵最好永远都不要想起他这个人来。
但是事与愿违,在他自在了十几天之后,一名宫人带着连纵的圣旨来到了长日里安静的国师塔。
顾放靠在国师塔三层的床边,看着外头守卫国师塔的侍卫很客气地对着这位宫人鞠躬。
看来这位宫人的身份也不低啊。
顾放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物。虽然他这个国师有些名不符实,但是该有的架势和姿态还是要摆出来的。
“国师大人,陛下的圣旨到了。”宫人在国师塔的一层站定,然后很恭敬地高唤一声。
而此时,顾放也正好出现在了国师塔一二层相连的楼梯处。
他看着那个将圣旨高高举过头顶的宫人,心里知道自己不闷怠慢他,所以加快了脚步来到大堂之中。
“臣接旨。”顾放深深地对着连纵的圣旨鞠了一躬,然后就等着宫人宣读圣旨了。
那个宫人神色肃穆地展开圣旨,然后一字一句地开始念连纵的旨意。
在听了好一会儿冠冕堂皇的话之后,顾放才听明白了,原来连纵是命他择一个年号。
选择年号这件事确实在国师的职责范围之内,但是这件事也着实难做。因为国师选择的年号不仅要让皇帝陛下满意,同时还要让满朝的文物百官满意,是一个名头很大,但是吃力不讨好的活。
顾放从宫人手里接过了圣旨,也不急着回去。果然,那个宫人主动和他攀谈了起来。
原来,这位宫人不是别人,正是现在的内务大总管张浦,是连纵的心腹手下。在连纵十来岁的时候就跟在连纵身边了。
张浦果然会做人,他当然不可能不知道顾放的处境尴尬,他却还是把自己的态度放得很低。这就让顾放对着张浦高看了一眼。
寒暄之后,张浦说出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陛下很是看中国师大人,您定要为陛下选择一个让人满意的年号才好啊。”
张浦走后,顾放仔细地琢磨了一下张浦的话,终于明白了连纵真正想要张浦传达给他的意思:连纵其实早就想好了年号,只是需要通过他的口说出来让这个年号变的顺理成章罢了。
想明白了这些,顾放瞬间就觉得轻松不少,他现在就等着连纵再派人来告诉他这“年号”到底是什么了。
顾放回到国师塔的三层,把圣旨卷起来然后放到了卧室旁的一间小屋子里,——这是专门用来摆放圣旨的地方。
这时,国师塔里那三个老祖宗回来了。
这十几天的工夫下来,顾放和这三个老祖宗的关系已经不错了。和顾放想象中的傲慢的皇室中人不同,这三位老祖宗言语和举动中反而充满了江湖人的豪气。
而这或许和他们的身份有关。
这三位老祖宗正是大曜的开国皇帝开元帝和他的两个弟弟,——战功赫赫的晋王爷和燕王爷。
他们三个都是因为后辈希望他们庇护子孙后代才滞留人间的。
又因为皇室宗族分布极广,皇室的老祖宗们可以自由地去那些同样供奉了他们排位的祠堂里串串门,而不会被困在一个地方不能出去。
想到这里,顾放又难免记起了那段短暂的在安国公府祠堂里的日子,记起了已经消失不见的老祖宗和翠华,以及那场吞噬了整个安国公府的大火。
甚至在午夜梦回之时,顾放还会有一种处于火场一种的炙热感。他知道,自己心里还是在害怕,害怕现在的平静都是假象,其实连纵早就起了把国师塔付之一炬的念头。
“小顾,我们回来了。”开元帝很自然地坐到顾放面前的椅子上,然后顺手就想拿起茶杯喝茶。但是很“不负众望”地没有拿起来。
这让在场的一人二鬼魂都忍不住偷笑起来。
“咳。”大概是觉得有些丢脸,开元帝掩饰般地咳了两声,然后有些气急败坏地对着晋王吼道,“要不是你之前一下子喝完了上贡的茶,我也不至于渴成这样。”
“明明是大哥你喝得最多!”晋王顿时就不服气地和开元帝呛起声来。
顾放在边上看了会儿热闹,然后很识趣地走到位于国师塔四楼的祠堂替几位老祖宗把专门用来盛放贡品的茶杯满上。
几个老祖宗也跟着他飘了上来。
“对了顾家的小娃娃,你猜我们在回来的路上看到了什么?”充分宣泄了情绪的开元帝很高兴地喝着贡茶。
“那自然是很有意思的事情了。”顾放很给老祖宗们面子的笑笑。
“可不是嘛。”三个老祖宗像说书一样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真不知道那些皇宫贵族们知道了自己崇拜的老祖宗是这样的性格会有什么感想。
“皇宫里有个鬼!”看他们神神秘秘地样子,顾放都不好意思提醒他们,他们现在也不是脚踏实地。
“厉鬼?”顾放在老祖宗们期待的眼神中猜到。
“不是。”开元帝放下杯子,晃了晃头,“我看她周身没有什么怨气,整个就是白晃晃的,倒是有些像……”开元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突然之间就掐掉了话头。
顾放一时有些搞不明白开元帝这时怎么了,刚想问,就见开元帝急急忙忙地叫着两个弟弟跟着他去一个地方。
顾放耸了耸肩,看着老祖宗们一瞬间就偏远的背影,心想这大概牵扯到了皇室中的秘密。他也顿时压下了自己的好奇心。
顾放想着自己此刻也无事,就走上了国师塔的六层。
先前有提过,国师塔的六层是历代国师用来观星的地方。传说中,国师可以通过观察星宿的变化来预测国家的凶吉。
不过顾放到这六层上来可没有不是做这些的,他只是只是纯粹想要看看这点缀着璀璨繁星的夜空。
顾放直直地注视着天空中或大或小的群星,一时间就入了迷,也就没有发现开元帝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边。
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开元帝负手站在自己边上,同样仰着头看向天空。
“我也是许久没有看到这么亮的紫微星了。”开元帝感叹到。
“紫微星?”顾放皱眉,虽然他不知道开元帝此时提起紫微星有什么用意,但是他还是知道紫微星代表着什么的。
自古世人把紫微星称为帝星,紫微星亮,对于皇帝来说或许是和好兆头。
“纵儿登基那日,你应该看到那金光了吧?”开元帝的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渺。
“嗯。”顾放点头,“非常耀眼的金光。”
“是啊。”开元帝看起来颇为感慨,“纵儿是天生的帝王。当年他那个混账父皇将他贬黜边疆,要不是纵儿命数好,不然他也就没有现在了。”
听了这话,顾放难免想起了害得连纵被贬黜边疆的帮凶,他的父亲。
正惆怅着,他又听到开元帝说:“你要不要和我学观星?”
这可着实把顾放吓了一跳,他一转头,就看到开元帝在一旁捋着胡子笑。
笑够了,开元帝才对顾放解释,原来在建立大曜王朝之前,连氏一族就以观星的本领闻名于世。他们通过观星定凶吉,测运势,从来没有出过差错。
后来因为世道乱了,他才举兵起义,一举攻破了前朝宫廷,建立了大曜王朝。他们观星的本领虽然也传承了下来,但是却成了只有国师可以学习的能力。到了先帝那一辈,国师更是因为出身旁支,再加上传承的断绝,没有学习到任何观星的能力。
顾放仔细地听着开元帝给我讲述这些算不上秘密的秘密,敏锐地听出了开元帝对于上一任国师的不屑。
“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学观星?”开元帝眼神里略带着期冀。
顾放犹豫了一下就点头了。他想着反正我在这国师塔中终日无所事事,还不如跟着开元帝学习观星的本事。
得到了顾放的应允,开元帝很是高兴。他催促着顾放到了位于国师塔四层的祠堂。
就这样,在晋王,燕王的面前,以及连氏一族其他祖先的排位前,顾放郑重地对着开元帝连叩三下,然后认认真真地斟了一杯茶,——茶是倒在盛放祭品的杯子里的。
晋王和燕王在边上兴致勃勃地看着着一切,满脸的欣慰和满足。
开元帝在喝了顾放倒的茶之后,乐呵呵地傻笑了许久,然后才告诉顾放说:“当年建造国师塔的时候,有一本我们连氏一族祖传的小册子被我藏在了观星台下,你去把它拿出来。”
顾放点点头,按照他师父的指示顺利地从观星台下找到了那本小册子。
“星、宿、实、录。”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着小册子上的字,然后听着师父的吩咐打开了小册子。
然而他才看了第一页就感到有些晕晕乎乎,险些就站不住了。
开元帝这才反应过来,凭借自家徒弟现在的身体素质,根本足够的精神力抵挡藏在小册子中的力量。所以他赶紧教了顾放一段口诀,和一套拳法。他让顾放从明天开始配合着口诀练习拳法。
顾放深知自己的身体素质确实不好,所以没有任何怨言地一丝不苟地练习拳法。
在他拳法越打越顺畅的时候,距离定下年号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这日清晨,顾放在观星台上和往常一样练习拳法,练了一会儿之后正想着要回去休息,就看到连纵像一只凌空飞旋的老鹰一样突然出现在了国师塔的上方,接着就稳稳地落在了观星台之上。
连纵刚才上来时就看到了顾放在练习拳法。他想,这又是顾放的一个可疑之处。但是此刻他却不想把这点说出来。
因为从这个命运坎坷的青年身上,他总能看到自己曾经在命运的洪流中挣扎的过去,所以他想要给顾放一个机会,他也愿意等着顾放自己和他坦白。
可惜顾放没有察觉到连纵对他的宽容,他中规中矩地对着连纵行礼,然后现在一旁不说话。
“免礼。”连纵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忽然不想这么早说出自己的目的了。他想到了这几日他派来给顾放送食的宫人的禀告,心生一计:“国师近日胃口不错。”
“住得好,自然胃口也好。”顾放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该有的警惕一点都不少,他眯起眼睛看着连纵。
“胃口好,事情自然也办得好了。”连纵又笑,“看来国师已经想好朕的年号了,不然也不会如此悠闲了。”
顾放神色有些难看了。要是到了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连纵是在拿他寻开心,那他也就太迟钝了。
想到这里,顾放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神也越来越锐利。
连纵一看顾放的脸色已经漆黑,也知道不能在逗他下去了。
他温和地笑了笑,到底是缓解了一些气氛,他说:“年号就定“元策”。”
“好。”顾放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也不顾连纵还在观星台上站在,转身就走了。
连纵显然是没有被人这么对待过,愣神之后又觉得新奇有趣,忍不住就放声大笑起来。
他在这里笑得痛快,还没走远的顾放心情就不那么明朗了,心想着这个皇帝陛下真是既无聊又无耻。
第5章 第五章(修文)
“元策。”
顾放提笔在连纵让张浦送来的明黄色锦缎上写下了这个他和连纵心照不宣定下来的年号。
收起笔来,顾放负手站立,对张浦冷淡地说道:“年号既已定下,就请陛下日后励精图治,勤于政务。”
这些话还是开元帝教给顾放的,说是这么说可以显示出国师的威严,也是做样子给外面的人看的。
“是。”张浦当然知道其中的奥妙,所以他也特地把自己的地位放得很低,完全都看不出这是一个深受皇帝信任的内务大总管。
张浦高高地举着锦缎,一点点地倒退着退出国师塔。跟在他身后的是原本列队站在国师塔中的那些用来彰显威严的侍卫们。
国师塔的大门被他们从外面阖上,独留顾放一人形单影只地站立在空旷的大堂之中。
顾放环顾一圈重新变回空旷的大堂,心里竟然生出一丝孤寂感。他捏紧拳头,利用疼痛让自己从虚无缥缈的伤感之中脱离出来。然后,他头也不回地,挺直着腰板走上了国师塔。
既然已经走上了这条路,他就一定不会后悔。
“好小子,才练了几天的字就可以写得这么好了。”三层的书房里,开元帝指着桌上的字帖满脸喜色地对着顾放称赞。在他的身旁,晋王和燕王也纷纷对着顾放竖起了大拇指。
“是师父教得好。”顾放嘴角略微上扬着走近他们,心想自己在这偌大的国师塔之中,也不是没有陪伴。
让顾放练习写字这件事是开元帝提出来的。这也是为了弥补顾放写字是没有风骨的不足。
在连续练习了好几日之后,顾放写的“元策”二字终于有了一个合格的国师应该有的风骨。
不过仅仅是这样是不能让顾放和开元帝满意的。所以尽管顾放不用在人前写字,他还是把练字坚持了下来。
“修身养性是一方面,练字还可以锻炼你的意志。”开元帝对自己徒弟的勤奋很赞赏,他满意地说,“等你锻炼好了意志,那时候你的体格也好了,我就正式教你观星之术。”
“好。”顾放自然不会拒绝。但是这可和他记忆中的学习过程有些不用。
在顾家覆灭之前,顾放全部的学习记忆都来自安国公府里的私塾。他那位已经被流放的父亲为了不让族老有话说,特许所有的顾氏子弟可以在私塾中学习。顾放也是托了这个决定的福,顶着“顾氏”这个姓氏,在私塾中读书写字。
那个时候可没有任何一位老师说过“意志”和“体格”,似乎学习的所有意义就是熟读四书五经。
现在开元帝提出的概念对于顾放来说是既陌生又新奇,让他不禁生出了一丝挑战的念头。至此,顾放写字更加地认真刻苦了。
又过了几日,正在书房中写字的顾放被国师塔下的喧哗给惊扰到了。也不知道是谁敢在没有皇帝陛下的许可之下来到这里。
顾放定了定心神,但是在他手执的毛笔的笔尖刚触及宣纸的时候,国师塔外的冲突似乎升级了。
顾放只好放下笔,他现在还没有本事做到对外界的一切干扰不为所动。这也是另一个他坚持练字的原因了。
他走到窗边往下看了一眼,发现是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岁的年轻男人在和守卫国师塔的侍卫长争吵。不过这回,这个素日里严肃寡言,一丝不苟执行连纵命令的侍卫长没有把这个大胆的年轻人抓起来。
从他的动作看起来,他反而实在劝说那个年轻人主动离开。
这又是一个身份高贵的人了。不然侍卫长也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顾放看了几眼就不怎么感兴趣地收回了眼神,但是正当他走到书桌旁的时候,他背后突然传来了一个有些轻佻的声音在:“呼,要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