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有归处 中(211)
耿殊明伸开五根手指贴在面前的屏幕上:“昨晚我在观察一种陌生岩石的晶层结构,判断它是那种矿物,后来我就睡下休息了。是我的学生在值班,他说他什么都没感觉到,一切都很好。”
“如果您的学生确实脑子清醒并且没有嗑药或者打瞌睡的话,那我觉得可能是探测波被什么东西强制延缓了,也就是说,它的时间神不知鬼不觉地被偷走了半小时。”季垚过了会儿给出答复,“就在看守他的人眼皮子底下。”
耿殊明看了眼邵哲升,邵哲升紧张地扣着手,等待这通电话结束。耿殊明转过脸,摊开手比划了几个手势,他的头一直像弹簧一样点着:“谁偷走了这半小时呢?”
“这已经很明显了。”
对讲机那头没声音,季垚知道耿殊明现在在想什么。他扶着腰在舱内走了两步,潜艇里的红灯忽然亮起来,震动了一下,“贝洛伯格”号脱离了廊道卡口。季垚拉住墙上的把手,让自己保持平衡,潜艇里叮叮当当响彻着噪音,机器的轰鸣从另一头旋转着钻进来。
季垚说:“把干扰产生的地点坐标报给离它最近的潜艇群和‘贝洛伯格’号,我得亲自去那里看看。‘老狐狸’号继续监视,定时汇报。叫您的学生不用紧张,这事儿他没错,他可以休息了。”
邵哲升见耿殊明放下了对讲机,问:“指挥官说什么?我要不要写检讨交给他?”
“不用,亲爱的,指挥官说你可以去休息了。”
“......他可真是一位好长官啊。”
季宋临等潜艇平稳行驶后,用帕子擦掉额头和脖子上的汗水,问季垚:“出了什么事?”
“难道你刚才没看到吗?这张曲线图。”季垚回答,把屏幕转给季宋临看,“龙王又出来了,它一出现就会伴随着时间变化,这次它偷走了探测波的半小时,还弄得它震动不已。”
“你有没有想过它偷走这半小时去干什么了?”
季垚抬起眼睛,不过没开口。季宋临把帕子挂在墙钩上,挽着袖子说:“时间不会平白无故消失,它只是被搬运到了别的地方。空洞就是这么产生的,我早就说过。”
“所以这回它弄走了半小时,搬运到46亿年后去了?噢,看来那边又要发生空洞爆炸事件了,他们要遭殃了。”季垚向后抹着头发,潜艇里的热气蒸得他大汗淋漓。
季宋临摊了摊手,说:“也许什么也不会发生,仅仅只是平白无故多出来了一个多小时而已。时间这种事情,谁说得准呢?时间的变化又伴随着空间的变化,我们要思考的还有很多呢。”
“我们可猜不透龙王的心思,我们只要把它消灭就够了。”季垚说,他拍了拍帽子上的灰,把雄鹰巨树擦干净,“等会儿会有坐标发送到这里来,那是我们的第一个目的地。”
说完他准备离开这儿了,在到达目的地前,他想去看看新送来的报纸。不过出去之前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问季宋临:“你知道我为什么给飞行器取名叫‘老狐狸’吗?”
季宋临说他不知道。
季垚笑了一下,告诉他:“在我的带领下去轰炸刚果雨林的飞行中队叫‘狐狸窝’,一共九名飞行员。我是老狐狸,最小的那个只有18岁,是九狐狸。”
“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他们后来都死了。”季垚平静地说,似乎这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他说完看了季宋临一眼,扭过头俯身钻出了指挥舱。
第209章 欲说还休
符衷第二天醒来记得最清楚的就是那个梦,他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看着窗帘,后面隐隐约约露出移门的轮廓。两层楼之间的环绕灯在每天早晨六点亮起来,把符衷家里的窗帘照成淡淡的颜色,靠近移门的一小块地板往往辐射着几条光斑。符衷每天睁开眼睛最先看到的就是那几条光斑,还有地板上波纹一般的树木纹理。
他睁着眼睛想了想,想到了梦里的刚果雨林,还有紫色烟雾。那片烟雾仍然萦绕在他脑海里,他甚至还能闻见满鼻子令人窒息的火药味和树木烧焦后散发的灼人气浪。梦境很真实,那九个黑色的人影就像是自己亲眼所见一样,依次出现,然后又接连消失。符衷知道这不是自己的经历,他从未去过非洲。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而且十分确定梦里那个地方就是刚果。
打开手机后看了看时间,他的目光在桌面壁纸上停留了一会儿。那张合影他一直没有换掉,他翻遍了相册只找到了这一张正经合影,符衷觉得这张照片具有非凡的意义。他发现自己在这时突然勃/起了,这几乎已经成了他每天早上必要经历的事情。不光是早上,每当符衷看到季垚的照片时,他就会硬。
身体的本能是他无法控制的。符衷没有用手解决,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捂着眼睛,把脸埋进枕头里。他怀里抱着季垚的衣服,下面硬梆梆的地方就不可避免地会蹭到上面。符衷猛地拽紧了床单,眉头难受地皱起来,他把衣服想象成季垚的身体,这种感觉让他心慌意乱。
符衷忍得很辛苦,他觉得等到以后某个好日子,他得把这些天忍下去的东西全都补回来。
这样想着他的心情稍微好点了,早上起来看到季垚的脸,就能让他的心情一连六七个小时都保持不错的状态。符衷摸了摸床铺,除了自己睡的那一小块地方,其余都是冷冰冰的。他还是认为家里太空了点。
符衷听到外面有鸟叫,他喊了几声小七,从被子里坐起来。把一晚上捂得发烫的长衣外套抖开,看了一会儿,将脸埋进衣服里。
小七用前爪拨开卧室的门,摇着尾巴从门边小跑进来。符衷当初给卧室门做设计的时候,他让木匠使用了樱桃木的木皮。小七到他床边去,符衷伸手揉它的脑袋,轻轻地笑起来。外面八哥鸟的叫声停止了,整个早晨都静悄悄的。
小七凑过去闻了闻符衷面前的外套,然后又嗅嗅符衷的手。符衷不知道它的脑袋里在想什么,他靠在床头,一只手摸着小七头顶光滑的皮毛,一边浏览手机上的消息。
他在看时间局的论坛,一直翻到几个月前,他得把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补起来。论坛里讨论“回溯计划”的帖子很多,顶在最上面的是NHL-7355飞行器的命名征集帖。符衷点进去看了看,已经有几千个名字罗列在下面了。他粗略地翻看了一遍,然后进入“意见提交”板块,光标在空白版面上闪动。符衷原本想提交几个好名字,但当他要打字时,忽然又停住了。
光标一直在闪。符衷打完又删,删了又打,最后索性退出了界面。还得再仔细想想。符衷弄了一下头发,让一卷睡得翘起来的头发贴下去,继续看其他的内容。
今天的快讯新闻给他发了信息,符衷瞟了一眼标题,点开了它。新闻写道:“今日凌晨2时11分,北半球上空出现强烈白光,亮如白昼,持续约1小时30分钟。光线来源不明。北京时间局第一时间对此现象做了记录,并发布了空洞动态监测数据。”
符衷盯着“2时11分”看了一会儿,然后进了后面附带的链接。跳出来的网页上均是有关此次事件的报道,符衷不用想也知道媒体已经忙着抢新闻了。他很快地看了几条,看完路人拍摄的视频后他就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时间局发布的监测数据表稳稳当当地立在网页最上方,那些数据仍在不停地变动,不过大部分人是看不懂这张图的。
他把监测数据回放,回到凌晨两点过的时候,他立刻就能看到曲线剧烈波动,紧缩成一团。能让曲线变成这个样子要么是空洞爆炸的前兆,要么是极强的深空干扰。但是空洞并没有爆炸,天文台也没有发声。符衷把手从小七头上收回去,掀开被子下床,伸手拉开了窗帘。他站在阳台上,俯瞰种满国槐和栾树的道路,以及远处交通运输部的大楼,海事局的牌子能看见一半。
外面依旧很黑,黑夜一直没有过去。符衷眯起眼睛,他抬头看向天空,上一层楼的环绕灯有些遮挡视线。天幕黑得泛白,东一块西一块的云层忽地被照亮,仿佛是雷阵雨来临的前兆,但那其实只是蛛网的电光而已。符衷看不见什么东西,“未央宫”号空天母舰位于云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