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小卢氏不忍,她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发出巨大声响:“你别忘了,我这都是为了谁。你不狠,别人就会对你狠,你十岁那年的苦日子,还没过够是不是!”
小卢氏眼眶一红,提裙跪了下去:“儿媳不敢,姑母大恩,此生难报,断不会忘了谁亲谁疏!”
大房院里,周氏也呆滞了,完全没明白,怎么就前脚她还‘放低身段’拉拢温阮算是成功,后脚温阮就定了亲,定给了六皇子?
脑子里一团乱麻,一时想孙家竟然是个蠢的,不能成事,她就不该找孙文成,该找梁夫人的,一时想温阮有这个苗头,她怎么没看不出来,这人到底哪里得了六皇子青眼?
总之无论如何,她的计划破灭了。
她好像……失去了拿捏温阮的机会?花皂方子什么的,也打算不了了?
“我可怜的茹姐儿哟……”
周氏后悔年轻的时候太单纯,如果早一点学聪明了多好?早年年轻气盛,经不住二房挑拨,同是长房的二弟媳又太美太出挑,她一心想压过去,见天和人别苗头,怎么就没看透二房的面甜心苦?若早知道……
人生,哪里有什么早知道。
她已经这个岁数,绝不会后悔过往,否定自己,自怨自艾的悲惨过活,她要重新找到方向,寻找胜利的可能……庶子温瑜,养了这么多年,是不是可以指望一下?
温阮被六皇子送回府的时候,国公爷温列亲自在门口迎接。
虽已是花甲之年,老爷子身材却从保持的不错,相貌纵是老了,也能看出年轻时一二风姿,曾经必也是美男子过,只是如今鬓角斑白,眸底略有浑浊,已没什么气势,看起来圆融没脾气。
“多谢六殿下送我这不成器的孙子回来……”
寒暄几句,他又对着温阮训诫:“如今婚事既定,往后便收了心,少在外面惹事,不许忤逆六殿下,要温善端良,体贴包容,可知道?稍后你随我来,我有东西予你。”
见邾晏没有进门做客的意思,寒暄两句就言告辞,温阮便同他告别,随温列走进院子。
这是第一次,温阮走进温国公府最大的正院,国公爷的起居之处。
这里很大,很繁华,温列日常起居只占了很小一部分,这里的摆设风格,也与外面繁华富贵风向完全不一样。
温阮看到了一幅画,是教子图,上坐父亲慈爱,看着还是孩童的儿子调皮;看到了小巧精致的核桃雕,成年人手把玩略显小,但是孩子一定会喜欢;看到了一叠旧书,书名并不深刻难读,但都随处可见,哪里都能买到,这一叠却放了很多年。
自己起居空间摆放之物,一定是很喜欢,或者有纪念意义的。
他突然意识到,他这位祖父,有过一段还不错的童年,父慈子孝,备受宠爱,或许也曾心怀壮志,但却被抛弃了,母亲早亡,继母进门,有了后娘,自然也就有了后爹。
成年之后,他可能与妻子感情甚笃,插不进第三个人,奈何夫妻缘浅,妻子留下两个儿子,也与他分离,也可能婚姻并不那么满意,但无法再选择其他人……
他在外人眼里,人生是不那么顺利的,到老了发现无力回天,干脆就摆烂了,或者豁然了,接受了,成为了现在的样子?
“阿阮。”
温阮回头,正正对上温列的眼睛,在房间里,阳光暗影里,这双眼睛似乎又没那么浑浊,让他看不太清了。
温列递过来一本小册子,似乎是他整理出来的一个私库:“与皇家的婚约,是我父亲还活着时,酒话为晚辈赖来的,当时并没有言定是谁,皇上也没有表态,我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不会再提起,不曾想宫中有老人还记着,机缘巧合最近几日重新传了起来,便有了你与六皇子这桩婚事。”
“圣旨既下,无可更改,我这里没什么叮嘱的,只送你一句话:人生要自己顺意才好。”
“若你只贪求享受,就莫怪六皇子性子不好伺候,若你求恩爱不疑,就莫要向六皇子讨要过的恩赏,以心待之,若……总之谁的人生都是一样,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很难所求都能得到,不若想开些,畅快自如。”
温阮恭敬将小册子接过:“孙儿受教。”
这是他第一次见国公爷,对方出乎意料的……坦诚。他愿意住到国公府,与国公府多接触,是为了找出仇人,到底是谁那么想杀了他,却又好似存在什么顾虑,现在看没什么结果,国公爷也让人怀疑不起来。
这个国公府,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之前几次他在泗州,除了穿来那一次,对方杀意似乎并不强烈,上次在来峰山就很不一样,六皇子那般身手,都为了护他中了毒。
对方可能快要等不及了,他得努点力,早些把人抓出来才是。
温列:“行了,你自去忙你的事吧,我有老友相约,不日外出,归期不定,你之一应婚仪准备,自有长辈帮你操办,即婚嫁与皇子,该有的不会少了你的,安心去吧。”
温阮:……
虽然他住回国公府,的确打着找机会赚点钱的主意,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机会。
国公爷说的,是嫁妆的意思么?
“是。”
他安静告退,回了小竹轩,南星来报,之前借出去的马车,现在也还回来了,对方备了一份礼。
问过礼不算重,但心意十足后,温阮就暂时把这件事忘到脑后,准备明日和六皇子的见面。
婚约定下,婚礼一应操办筹备需要时间,但见面的约定,自己就得立刻履行。
温阮围着房间转了几圈,发现又没什么好准备的,毕竟他与六殿下只是协议成婚,又不是真的情之所至,两心相印,结白首盟约,太正式了反而会给对方压力,何必呢?
他没再过多纠结,寻常心待之,第二天一早,见天气很热,响云纱衣服又忘在庄子上没带回来,随便挑了套苎袍就出门了。
抵达六皇子府邸,瞬间有些愧疚,自己这不修边幅的样子是不是过于简陋了。
六皇子府开了正门,铺了红毯,是别人娶亲时用的那种大红色,宽宽长长的红毯,一路往里。
寻常高门大户出入一般都是走侧门,正门非大事不开,六皇子这个,温阮迅速扫一下,通过拆掉门槛留下的痕迹就知道,起码一两年没怎么开了……
走进庭院,一路繁花似锦,精心侍弄挑选的各色花卉,粉白黄红单瓣重瓣交错,精致小巧的红灯笼错落挂在枝条各处,轻灵飘荡的水红纱旖旎温柔,小桥流水,慵懒锦鲤,自青石小径到悠长庑廊,可以说是十步一景,无处不美。
温阮觉得自己的脚都有点踩不下去。
他和六殿下,好像只是圣旨赐婚,还没成亲?他是来错了什么旁的地方么?
可周围景致实在是好,他一个没经住诱惑,脚就踩了下去,一步一步,走上了长长的抄手游廊,还没怎么欣赏,就看到转角处一抹身影,六殿下来了。
穿的……也是一套水红袍子。
邾晏相貌俊美,往日不苟言笑,眸底疏冷淡漠,似天边月,山巅雪,让人只能遥望,不敢碰触,今日这一身水红衣袍,给他气质里添了暖色,变得不那么远,玉树琼枝,丰神俊朗,他似乎适合一切的衣服风格,尤其华丽绚烂的这种。
特别好看。
很配他。
邾晏大踏步走近:“看来你很着急见我。”
温阮再一次后悔自己过于随意的衣服,都没特意装扮一下,怎么看都有些敷衍,就像是睡过头了,随便抹把脸,套身衣服就来……这么解读的话,那确实挺着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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