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州失守后,西夏再无城可守,无将可用,不出三月便被渊军攻破国都,禁卫军死战不降,然难有回天之力。皇宫沦陷,年轻的帝后双双刎剑而亡,其余皇室宗主被俘,历经二百余年的西夏至此亡国。”
赵眠说着两年前他国之事,思绪却飘回了六年前的南靖。
那年北渊使臣来访,父皇设春宴于园林。他熟练地端着大国太子应有的风采礼仪,敬陪父皇左右。
宾主尽欢之时,一抹华贵的黑色蟒袍不期然地飘入他的视野。
“幼时,本王年少无知,对殿下多有冒犯。今远道而来,亲赠尔明珠一枚,游仙一枕,望殿下笑纳,海涵本王当年之过。”
清朗的少年音,语气散朗,犹如新桐出引,春光正好。
身着明黄色朝服的赵眠微微抬眸,在簌簌桃花中,对上了一双清风般的眼睛。
凭栏而望,尽年少。
……
赵眠收回思绪,也收敛了笑意,目光冷冷地看着李二。
李二亦回望着他,目光如炬,眼底藏着难以压抑的兴奋,仿佛在这一刻年轻了十几岁,像个和赵眠同龄的少年,因为终于找到了旗鼓相当的玩伴而兴奋不已。
赵眠盯着李二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不紧不慢道:“我问你,李二,你是北渊小王爷么。”
作者有话要说:
眠眠:吃我一计直球
第10章
屋内陷入了良久的寂静。
别说是听得一愣一愣,现已呆若木鸡的周怀让,就连总是能在第一时间跟上太子殿下思路的沈不辞都颇为诧愕。
沈不辞知晓殿下始终在怀疑自他们入东陵境内目睹的一切后面都有北渊势力的影子。他和李二等人交过手,只看他们的身手,也能判断他们并非等闲人物,市井之臣。
可殿下是如何从北渊,算到负雪楼,最后直指北渊恒王,他不得而知。
最先忍不住打破沉默的是傻白甜周怀让:“您是说他他他是魏……”
周怀让猛地意识到,若杀鱼的真的是北渊小王爷,他私下和殿下闲聊时直呼其名,魏来魏去就算了,当着人家的面还这样实在有失大国之礼。
然而他们都闹成这样,早就撕破脸了,还有必要搞礼仪之邦那一套吗?
周怀让一时拿不准主意,犹犹豫豫地闭上了嘴。
李二替赵眠回答了周怀让的问题。
“当然不是。”李二一开口,又恢复了寻常的模样,仿佛方才显现出的兴奋只是旁人的错觉。他越想越好笑,最后失笑笑出了声:“你们在想什么。我若是北渊小王爷,在东陵被万华梦欺负成这样,早就让五万北渊铁骑压境东陵,逼迫万华梦交出解药再喊我声爹了,哪还会在此处可怜兮兮地求你们和我结盟二打一。”
赵眠心道北渊现在有个屁的五万铁骑,打仗打了十几年,好不容易亡了人家西夏的国,北渊不用厉兵秣马,休养生息的么。
即便真的要压境东陵,那也是他南靖的精锐。
赵眠不指望李二会和他说实话,但李二承不承认是一回事,他问不问是另一回事。只要他问了,李二心里有数,也该注意一下彼此的身份。
不过李二有一句话他还是相信的。面对万华梦,同在异国他乡的他们理应站于同一立场。
“如此,是我猜错了。”赵眠环顾四周,“你们这都是什么表情,我随口说说而已,不必当真。”
周怀让不由地在心里嘀咕:您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都忘了端住太子殿下高高在上,惜字如金的仪态,哪像是随口说说的哦。
“既然你不是北渊权贵,那我也不必顾忌什么了。”赵眠站起身道:“结盟免了,认主可以。日后我做大,你做小,你仍要跪着同我说话,唯我命是从,明白么。”
李二:“……”
李二这副无言以对的模样让赵眠终于畅快了一回。是李二自己说不是的,可不关他的事。
赵眠:“说话。”
李二:“哦。”
一个简单的“哦”字像极了父皇不愿理丞相时的敷衍,赵眠大方地没同李二计较。
赵眠把李二丢给沈不辞慢慢调教,并嘱咐:“看住他,给他找个地方住。切记,不要让他有接触到朱广深的机会。”
千机院耗了不少心血才让这些眼线暗桩在东陵京都扎根,若被李二发现就得不偿失了。
“是。”沈不辞顿了顿,问:“殿下,您见过北恒王?”
沈不辞从刚才一直沉思到现在,得出结论——殿下应该是和北渊恒王认识的,所以才会做出当下的判断。
赵眠点点头:“见过他两次。若孤没记错,分别是孤和他六岁和十二岁那年。”
沈不辞又问:“敢问殿下,北恒王的性格可是与李二相似?”
赵眠若有所思,给出的答案模棱两可:“难说,他……”赵眠实在不知如何形容,“罢了。”
一旁的周怀让按捺不住道:“殿下,杀鱼的……不,李公子真的是北渊小王爷么。”
赵眠呵地冷笑:“‘李公子’,叫得真好听。如果他是,你要不要去做他的伴读?”
周怀让大惊失色,连连摆手:“臣不要,臣一辈子只做一个人的伴读,那就是太子殿下您!”
赵眠睨他一眼,语气缓和了些许:“你觉得他是么。”
周怀让急中生智,找到了一个万能的答案:“您怎么觉得,我就怎么觉得。”
赵眠意有所指道:“你没听见他说么,他自称是西夏人,还恨北渊入骨。你自己想想罢。”
周怀让彻底糊涂了。赵眠走后,他讨好地向沈不辞求助:“老沈……不,沈哥,你说殿下他到底怎么想的啊?”
沈不辞道:“自己领会。”
周怀让双手抱头,痛苦哀嚎:“头好痒啊。”
赵眠回到朱府,叫来朱广深,问他在京都多年有没有找到过一些有关北渊潜伏在东陵细作的线索。
朱广深惭愧地说没有。他的确在京都许多大大小小的事情后感觉到了来自北渊势力推动的影子,但这些北渊人极是小心敬慎,下手时甚少留下蛛丝马迹。
朱广深不是没查过,可无论他们怎么查,都只能查到一些不算重心,也不算核心的小角色。
“足够。”赵眠道,“你从中挑一个最举足轻重之人呈予孤。”
次日一早,赵眠带着周怀让等人来到李二暂时的住处。
这是赵眠特意为李二寻的好地方,位于京都有名的烟花之地,勾栏院附近的一个胡同里。
该胡同被附近的街坊戏称为“外室胡同”,胡同里住的都是一些被人赎了身,又暂时不便领回家的风尘男女。换言之,就是那些商贾官宦不怎么干净的外室。
东陵虽不像南靖一样是礼仪大国,但沦落风尘后又给已有正妻家室的男子做外室同样遭人唾弃,普通老百姓路过此处都要掩鼻皱眉绕着走。
碍于李二的身份,赵眠不便真的把人摁着打,但稍稍敲打一番还是必须的。
赵眠将李二安排在此处,不用怀疑,就是存着羞辱他的意思。
据说,李二昨日入住之时,引得不少本地人围观窃语。不到半天,李二在勾栏院周边就已名声大噪。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我活了大半辈子头一回见到这么高这么黑的男娼——到底哪家老爷少爷好的这一口啊。”
“这汉子生得人高马大的,不缺胳膊不缺腿,干什么不能养活自己,非得干这一行,丢死人!”
“我要是他爹妈,能气得自己把自己给活埋咯。”
赵眠本以为李二被送到这种地方遭此等非议,会整日躲在屋子里没脸见人,暗暗骂他好过分。谁想,他一走进院子,就闻到了一阵烤肉的香味。
只见李二在院子里架了个炉子烤鱼,一手刷油一手放料,时不时还扇扇蒲扇,忙得热火朝天。
“哦,公子来了。”李二坐在小板凳上,下巴微抬,“需要我给你下跪行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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