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双手拿刀可以,要是让你种花,只怕要百花凋敝、草木萧疏了。”
莫迟无从反驳,站在一边不知嘟囔些什么。
杜昙昼回过头来,问:“明天就是大年三十,怀宁业已下葬,曹世人头落地,与赵青池有关的阴谋案事就此尘埃落定。其余一干人等,由于不涉及七品以上的朝廷命官,便都交由京兆府按陛下圣谕处置,没我临台什么事了。”
他停顿片刻,问莫迟:“我算是可以过个好年了,你呢?今后有什么打算?”
莫迟想了想,说:“我没什么想法,总之先搬回我自己家,和胡利一起把那宅子修好再说。”
他的回答在杜昙昼预料之中,杜昙昼并不惊讶,反问道:“杜府不好么?”
“这跟好不好没有关系。”莫迟挠了挠头:“总不能老占着别人家住吧,我那宅子虽然烧了,到底还是能找出几间房子住人的。”
杜昙昼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忽然脸色一变,庄肃道:“莫摇辰接旨。”
“……啊?”莫迟呆住。
杜昙昼瞥他一眼:“接旨啊。”
莫迟怔怔地望着他,撩开衣摆愣愣地跪下去,将头磕到地上。
杜昙昼从怀里掏出一卷黄轴,摊开念道:“陛下圣谕,莫摇辰果敢善战、智勇双全,前有护国之功,后有断案之能,特封翊卫郎将,行走临台,执护卫之责。制书如右,旨到奉行。永章二十三年,十二月廿九。”
莫迟听得一头雾水。
杜昙昼说:“昨日我便向陛下请旨,陛下问了日子,说腊月二十九才是赐官的吉日,就延迟了一天,今日才把旨意传下来。”
他垂眸道:“莫迟,陛下赐你正五品的翊卫郎将,让你在临台继续当我的护卫。快接旨吧,制衣局的人就候在府外,等着给你量体裁衣做官服呢。”
莫迟都听懵了,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举起双手,应声道:“……草民——微臣接旨,谢陛下隆恩!”
杜昙昼将黄轴一卷,放到他手中。
莫迟握着卷轴站起,表情还有点茫然。
杜昙昼抱着手站在腊梅树下,朝他淡淡一笑:“莫郎将,以后就要委屈你,在我杜府继续住下去了。”
天空飘起细碎的雪花,墙外,有孩童的嬉笑声由远而近传来,腊梅鹅黄的花朵在杜昙昼身侧摇曳。
莫迟握紧卷轴。
明日,他就要迎来在缙京的第一个新年了。
上卷 愿为五陵轻薄儿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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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卷 浊酒三杯沉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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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杜昙昼险些从玉山倾颓变成鸭子啃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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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卷 浊酒三杯沉醉去
第二日,莫迟醒来时,杜府已经变了模样。
府内各处张灯结彩,连莫迟的厢房门口都贴了桃符。
莫迟看着桃符上神荼郁垒两位门神的画像,抬手摸了摸,上面的墨迹还没干透。
腊月三十,除夕之日,府里下人都是喜气洋洋的样子,每个人都忙忙碌碌,进进出出,忙着收拾布置。
莫迟站了片刻,只见到杜昙昼卧房外也贴了桃符,却没见他和杜琢主仆二人,就往府门走去。
府门边,杜琢正在管家的帮忙下,把最大的两个灯笼挂到门檐上。
所有人都在忙,唯独莫迟一个人无所事事。
他站在府门下面看了一会儿挂灯笼,见杜琢从梯子上跳下,问:“你们杜府的主人呢?”
杜琢拍了拍手上的灰,道:“陛下在除夕夜都是要在宫里办宫宴的,陛下要和官员们一同守岁,你要找大人,恐怕要等到明天清晨了。要等子时过了,大年初一过完大朝会,他才能从宫里出来。”
莫迟不得不承认,听说杜昙昼不在,他心里那点非常非常轻微的、对于过年的期待,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是说除夕夜可以围着火炉吃饺子,还说什么雪覆腊梅的景象我还没见过,要和我一起赏花么……”莫迟嘟囔着,兴味索然地走了回去。
这种索然无味一直持续到晚上,厨子是把饺子做出来了,不仅如此,还备好了一整桌丰盛的年夜饭。
大雪是下得纷纷扬扬,腊梅枝半覆雪中,鹅黄与莹白重叠,在月夜下晶莹生辉。
但莫迟还是一副提不起兴趣的样子,坐在餐桌前,没吃两口菜,就斜靠在椅背上抽烟管。
杜琢也不知去了哪里,满屋子会喘气的,只剩下他和那只熟睡中的染香奴,还有它的乳母大猫。
府里有侍女爱猫,照顾它们养母子尽心尽力,为它们找来了一个竹筐当窝,还在里面垫满了府里的旧冬衣。
母猫把染香奴从头到尾舔了个遍,也把头枕在窝中,叹了口气,沉沉睡去了。
莫迟待在房中百无聊赖,要不是烟丝太苦,他只怕都要头一歪,在暖和的屋里呼呼大睡一觉,就当守完了岁。
时间一点点过去。
正当莫迟无聊到真的准备去睡觉之时,忽听得外面管家道:“大人回来了!赶紧跟我去门口迎!”
莫迟慢慢走出屋,见管家带着两个小厮正往门口走。
不是说过了初一才会回来么?
莫迟觉得奇怪,也跟着走了过去。
小厮卸下门闩,府门打开后,果然见外面有两辆马车。
宫里的内侍举着食盒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几个禁卫。
内侍对着管家道:“杜大人不胜酒力,陛下允他先回府歇息,子时前再进宫朝拜。”
管家连忙走到自家马车前。
车厢门一开,莫迟就闻到了浓郁的酒气。
在管家的搀扶下,身着朝服的杜昙昼从车里摇摇晃晃地下来了,一看就是没少喝。
杜昙昼酒品很好,即便醉成这个样子,也并没有胡言乱语,做出任何失礼之举。
他只是半靠在管家身上,微垂着头,有些站立不稳。
听到莫迟走出来的脚步声,他的视线先是盯着莫迟的脚,而后一寸寸缓缓上移,最终落到了莫迟脸上。
灯烛高照下,杜昙昼双眸浸透了水光,眼波潋滟,眼尾微红,目光于涣散中又透出几分认真。
酒意上涌,让他的唇色红如朱笔轻点,望向莫迟时,表情在茫然中,还露出一丝隐约的笑意。
像是没认出莫迟是谁,又觉得无论站在面前的这个人是谁,都应该对他笑脸相待。
莫迟突然想起很小的时候,那时他在村中的义塾读书,夫子曾教过一个词,说它用来形容挺秀男子醉倒后的风采。
醉玉颓山。
夫子用楷书在纸上写下了这四个字。
玉山怎会颓倒?小小的莫迟看不明白。
很多年后的现在,站在杜府门口,莫迟倒是终于体会到了其形容之妙。
“你——”他眨了眨眼睛,欲言又止。
杜昙昼让眼神在莫迟脸上停驻片刻,忽然推开管家,踉跄着朝他走了几步。
却因为没看清地上的石阶,刚迈出腿就被绊倒,身子一歪,往前倒去。
莫迟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捞住,杜昙昼整个人就扑进他怀里,将他抱了个满怀。
酒气熏染下,那股幽静的兰香变了味道,散发出馥郁的淳烈气味。
这股光闻到就让人不自觉耳热的香气,从四面八方将莫迟包裹。
莫迟的脸贴在杜昙昼胸口,有那么一个刹那,他连自己身处何处都忘了。
周身的旧伤带来的疼痛于顷刻间消散,血腥的过往亦如镜花水月,似隔岸烟火,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眼前只有杜昙昼那双含笑望着他的眼睛,才是唯一的真实。
内侍的声音不高不低地传来,唤回了莫迟的神志。
内侍对管家道:“这是陛下赐的菜,替杜大人收下吧,咱家还要回宫向陛下复命呢。”
管家赶忙接过,递给小厮,又从袖管里摸出几个银锭,恭敬地递给内侍。
内侍默默收下,也不说话,只朝他微微一笑,便上了马车,在禁卫的护送下,返回宫中。
莫迟只觉得铺天盖地都是酒味,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扶着杜昙昼嘀咕道:“既然不会喝,还喝这么多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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