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玄知道,他到底舍不得真的要了宁行止的命,事已至此,他气也撒了,那和宁行止之间的旧怨便就此作罢吧。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决定放下了,宁行止竟然想要从他身边离开,他怎么能允许?
宁行止看着聂玄目眦欲裂,微微垂下眼,平静道:“陛下,经过这么多事,我也该放下执念了,过去都是我的错,您能饶我一命,已是极大的恩赐,我不该再去奢求其他,如今您既有心头好,我更不该掺和其中,我祝您与卫公子风情月意,永结同心。”
“宁行止!”聂玄气得将御案上的奏折扫了一地,他胸口不住起伏,恨不得掀开宁行止的脑袋,看看他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东西。
宁行止无视聂玄的愤怒,依旧自顾自说着:“日后我就不能长随陛下身侧,保护陛下平安,这块玉是我师父给我的,我赠一半给陛下,希望它能护佑陛下一二。”
宁行止把玉放到御案上,向后退了两步,朝聂玄跪下,深深叩首:“愿陛下功业光前裕后,震古铄今,更愿陛下福泽绵长,帝祚永昌。”
“呵。”聂玄冷笑,“宁行止,若朕不允,你以为这官你能辞得了?朕告诉你,安西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聂玄的话,让宁行止心底愈发寒凉,他直起身,看着聂玄,眼中似有悲凉,又似一片死寂,宁行止不由问道:“若我此战,有去无回呢?”
聂玄眉头拧起,作战最忌战前动摇军心,宁行止这还没上战场,便开始先说这丧气话了。
聂玄气道:“宁家世代为将,怎能贪生怕死?”何况,此战由安西大都护岳殊督战指挥,他身经百战,怎会让宁行止有事?
宁行止合起眼,好一个世代为将,好一个贪生怕死。
“我明白了。”宁行止对聂玄再不敢存任何幻想,他朝聂玄磕了个头,“若我凯旋,还请陛下允我辞官。”说罢,宁行止便起身离开了。
聂玄看着宁行止的背影,只觉一肚子邪火无处撒,他深吸了口气,缓和下情绪,最近宁行止受了不少蹉跎,有气是理所应当的,撒出来便好了,待宁行止从安西回来,他再好好同宁行止谈,宁行止定能明白他的用心。
王福喜见宁行止出来,刚要同宁行止打招呼,宁行止却好似身后有洪水猛兽一般脚下生风的离开了。
王福喜有些纳罕,当是好事的啊,怎么宁行止看着丝毫不开心呢?
宁行止快步离开皇宫,待出了承天门,这才敢大口喘气,他回头看着巍巍宫城,只觉庄严肃穆,冰冷无情,只盼此次归来,再不会来这里。
回到将军府,宁行止在门前徘徊不敢进。
说好此去辞官,不仅没把官辞了,还得奔赴战场,宁夫人听了,恐怕又要提心吊胆了。
“阿止?怎么不进去?”段逸从外面回来,提着药包,宁夫人虽已转好,却还需调理身子。
“这就进。”宁行止神色低迷,他看了段逸一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又叹了口气,什么都说不出口。
段逸皱起眉,捏住宁行止的后脖颈晃了晃,宁行止立刻被冻得打了个激灵。
段逸道:“同我你有什么不能说的?”
宁行止嗫嚅着开口:“百越扩张不少呢。”
段逸挑眉,好好的说什么百越。
“他们可嚣张了。”
段逸更是不解。
“他们一直骚扰边境百姓。”
“等等。”段逸打断宁行止,“百越骚扰边境百姓,自然有边境督军防守,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宁行止义正言辞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怎会无关?”
“所以?”段逸是看出来了,宁行止此去怕是没把官辞了,说不准还有新任务了。
果然,宁行止眼神飘忽道:“所以陛下派我去安西支援。”
“你同意了?”段逸的语气冷了下来。
宁行止摊手:“我没得选。”
段逸沉默,是啊,身为人臣,岂能事事如愿,事事由己?
“你说,我该怎么和娘说啊?”宁行止一想到宁夫人满心期盼着他辞官,如今他却要远赴边疆,就觉得难以启齿。
段逸也沉默了。
他想着宁行止出门前宁夫人的担忧,沉吟了一下,问道:“阿止,你当真放下了?”
宁行止想到刚刚在紫宸殿内发生的事,苦笑道:“还有什么放不下呢?”
段逸道:“你知道义母最担心的是什么吗?”
宁行止看向段逸,等着段逸说。
段逸道:“义母最怕你放不下,最怕你作践自己,阿止,只要你心里放下了,义母的心便也放下了。”
宁行止愣愣看着段逸,突然笑开:“我明白了。”
段逸拍了拍宁行止的背:“好了,回家吧。”
回去后,宁夫人就在正堂等着,见宁行止回来,立刻迎了上来:“怎样?”
宁行止看了段逸一眼。
段逸点点头,示意他放心大胆的说。
宁行止深吸了口气,扶过宁夫人:“娘,您坐下,我慢慢同您说。”
宁夫人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她抓着宁行止的手,神情略带惊惶:“你没辞官?”
“娘,您别急,我慢慢和您说。”宁行止扶着宁夫人坐下,半蹲在宁夫人跟前,扶着她的膝盖,缓缓道,“娘,我此去确实是去辞官了,只是不凑巧,赶上陛下收到安西都护府递上的折子,说这百越屡次侵扰边境,致使百姓民不聊生,岳都护想着百越弹丸小国,我们大亓怎能任由他们欺负?索性大干一场,解决了百越的隐患。”
宁行止边说边观察宁夫人的神色,见她还是紧张,接着道:“我恰巧去辞官,陛下索性让我带兵支援,待我回来了,我便可安心在家做个纨绔了。”
“当真?”宁夫人还是不放心,她怕是宁行止自己放不下,“你回来了,当真会辞官?”
“娘,此去非我所愿,只是圣命难违,我不得不去,我向您保证,此去归来,我一定辞官。”宁行止指天起誓。
宁夫人握住宁行止的手,悠悠叹了口气:“阿止,娘并非非要你辞官不可,娘只想你能好好爱惜自己。”
宁行止抱住宁夫人的腰,枕在她腿上:“娘,让您为我操心了。”
午后,王福喜来宣旨,任宁行止为兵马大元帅,带兵援助安西都护府,五日后于金光门外点兵出发。
王福喜宣完旨,将帅印交给宁行止后,把人拉到一旁,低声道:“小公子,陛下是有心提拔您的,您与陛下若有什么误会,还是要早早说开了的好。”
宁行止扯了下嘴角:“我与陛下没有误会,公公不必挂心了。”
王福喜见宁行止面上疏无喜意,就知道定是有误会的。
作为下人,本不该背后议论主子,何况主子还是上边儿那位?可王福喜深知宁行止喜欢聂玄,亦知道聂玄待宁行止不同,他又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二人因误会渐行渐远呢?
“小公子,陛下他这几日……”
“公公。”宁行止打断王福喜,他微笑道,“我都知道。”
王福喜也不知道宁行止究竟知道什么,可见宁行止不想听,他也不好再说了。
王福喜叹了口气,告别宁行止便回宫了,一切就留待宁行止回来,等聂玄亲自同他说吧。
之后几日,宁夫人亲自为宁行止打点行装。
临行那日,宁夫人于金光门前同宁行止话别,段逸直接带着行李,骑马走在宁行止身侧。
宁行止讶异的看着段逸:“你做什么?”
段逸道:“我答应师父在及冠前都守着你。”
宁行止无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留在西京就好,也好照顾我娘。”
“义母身子大好,我留了调养的方子,不用太过操心,倒是你,此去边关,多有凶险,我还是在你身边守着安心些。”段逸除了答应清虚道人,自己也很担心宁行止,他如今只盼宁行止安安稳稳到及冠,那便万事大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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