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镝(58)
贺兰砜对这把擒月弓十分好奇,靳岄困了累了,靠在他背上假寐。他抓着弓左看右看,小声道:“这是高辛王的弓。”
“你想做高辛王吗?”靳岄问。
“不想。”贺兰砜几乎没有犹豫,“当了高辛王,就只能呆在血狼山,哪儿都不能去了。”
靳岄:“嗯……”
贺兰砜又说:“我还想去大瑀找你。”
靳岄一下坐直,扭头怔怔看他。
“可以吗?”
靳岄忙点头,点了一回又不够,开始疯狂鸡啄米般频频颔首。
贺兰砜忙托住他脑袋,认认真真看他一会儿,压低声音说:“我估计我哥也不愿意当,高辛王不能娶高辛神女,朱夜是他的勒玛,他是一定要跟朱夜在一块儿的。”
靳岄傻乎乎问:“那怎么办?”
“让卓卓当吧。”贺兰砜说,“高辛族也有过女王。”
靳岄觉得这主意太妙了:“嗯!让她当!”仿佛一件极大难题迎刃而解,他冲贺兰砜傻笑,满脸醺然酒意。
岳莲楼正在慢吞吞喝兔子汤,转头问朱夜:“现在还有高辛王吗?”
“没有了。能凑得起来的高辛人也就三十来个,王不王的有什么意思。”朱夜也看着贺兰砜和靳岄,“最后一位高辛王已经死了。”
数日后,四人终于穿过怒山部落,接近了库独林山脉的最西端。
在朱夜的指点下,三人看到了屹立在蓝色苍天之下的高耸山脉。山势似狼牙尖锐,远看仿佛千万匹奔跃的巨狼,山体黑红,异常醒目。
血狼山是因山体与山色来命名的。它的红是火的红:山脉中潜藏着丰富的煤,终年不断地、暗暗地燃烧。山中岩隙纵横,火焰阴燃,半片山峰被浓烟笼罩,如在云雾中。
作者有话要说:
蜂巢:唐宋时的男娼馆,光顾的客人有男有女。是的,那时候也有女性去逛青楼,好潮的咧。
血狼山的火:新疆和澳大利亚都有类似的在地下自燃的煤山,叫阴燃火。这种山体上不可能有植被覆盖,全都是岩石,地表气温极高,其实是很不适合人类生存的。血狼山有一半是这样的山,高辛族族人居住在另一侧。其实从设定上就注定了这个民族不可能长存,他们依赖的土地无法实现长远的生存目的。
(所以做设定真的好有趣!)
===
终于吃上了拨霞供!来来来!
第40章 狼山(1)
越是靠近血狼山,越能感到隐约热浪扑面而来。靳岄还闻到了一股特殊的气味,贺兰砜皱眉:“这什么味道?”
靳岄和岳莲楼几乎异口同声:“硫磺!”
暗火殷红,土地铁黑,血狼山果真是由黑红两色构成的。靳岄远远望着,不禁想起在梁京流传的传说:踏空而来的高辛王与王妃身着红黑两色的大氅,飘然似仙。
“硫磺?”贺兰砜问,“硫磺又是什么?”
“火药懂吗?”岳莲楼跟他细细解释。
朱夜告诉靳岄,血狼山一半永远暗暗地燃烧着地火,从高辛人在此定居之时,他们便与火共存。高辛族生活在远离地火的那一侧血狼山中,受地火影响,气候燥热,火气焦浓,高辛族挖煤采矿,冶炼铁器,更有一部分人往山脉以东迁居,在可以种植的地方耕种。
血狼山的煤和铁矿是高辛族赖以生存的东西,高辛族人依赖着冶铁技术与其他民族交换物品,从食物到牲畜,但凡能交换的,一概都用铁器来换取。
靳岄一直望着蓝天下红得惊人的山峦,忽然看见山顶上有一些高大的架子,上面隐约有人活动。
“那是高辛人么!”靳岄又惊又喜。
“不是。”朱夜注视着山顶,“是北戎的军队。”
北戎吞下高辛人的土地及血狼山之后,便派驻军队在此地驻扎,一面守卫煤矿与铁矿,一面监督工人干活。
“这里面的工人大部分是北戎的罪奴。你应该知道五部落之乱吧?矿里不少人都是怒山的战败士兵。”朱夜说,“不过除此之外,也有一些高辛人。毕竟冶铁技术不是随口说说就能学会的,高辛人擅长冶铁,是因为高辛人懂得辨火识温,这等技艺没有十年八载根本练不出来。”
“哲翁不会强迫你们把冶铁术教给北戎人么?”
“当然会。”朱夜眨了眨眼睛,“但大瑀话说得好,压箱底的东西,只能代代相传,不能跟外人传授。高辛人不怕死,不怕威胁,除了驰望原的天神,谁都不能让我们低头。”
在朱夜带领下,四人离开了怒山部落地界。此处已经是北戎边境,再往前只有血狼山和驻守疆域的士兵。一行人拐了个弯,直接切入了血狼山山道。
岳莲楼已经脱了外套,靳岄把狐裘解下来,仍热得满头是汗。山道上有守路的士兵,靳岄正紧张时,朱夜冲那几位士兵扬了扬手。
“朱夜!”几位青年都非常兴奋,“你又回来了?”
岳莲楼恍然大悟般点头:“原来如此……朱夜在北都已经死了,可消息一时半刻还传不到这儿。”
朱夜称这几位都是自己的朋友,北戎士兵看了几眼便放行了。靳岄吃惊:“你跟他们很熟悉?”
“我每年都会回血狼山。”朱夜与士兵挥手道别,笑道,“高辛族神女不会把糟糕的东西带进血狼山,这是其一。其二,每年都有高辛人回血狼山拜祭,有的还会带上自己的家人,这儿值守的人已经见惯不怪。”
马儿在土红色的山道上缓慢前行。
“最重要的是,只要血狼山能按时按量产出铁矿,打制武器,北都根本不会管这儿发生什么。这里距离北都太远,高辛人太微不足道了。军队和血狼山的人相处尚算和平愉快,谁都没必要去闹事情。”
血狼山上划分了庞大的煤矿区与铁矿区,矿工生活的地方远离矿区,在山峦东侧。东侧没有那么热,偶尔还能见到从地面逡巡而过的蜥蜴,是这山道上难得的活物。
越往前走,人声渐渐稠密。朱夜让众人下马,带着他们往前去。转过两道关口,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个热闹无比的市镇!
入目尽是皮肤黝黑的工人,几乎人人赤着上身,男的只着下裳,女子则在胸前多穿了遮蔽之物,同样浑身清凉。打铁之声远远近近传来,鼻中闻到的都是煤炭燃烧的焦味,市镇上空弥漫着烟雾,仔细一看,似乎还能看到粗粝的灰尘悬浮空中。
所有的房子都是石头砌就,极少木材,每间房子的大门门框、窗框都是铁制的,极为结实。人们穿的鞋子十分严密厚实,头发大都剪得很短,靳岄听不懂的话语在此处稠结,他又惊奇又觉得新鲜,扭头和岳莲楼相互打量。
“你真白。”岳莲楼说。
“你也是。”靳岄也说。
他俩在这儿格格不入:肤色太白了,头发太黑了,和入目的北戎人高辛人完全不一样。靳岄又抬头瞧贺兰砜。
贺兰砜一直紧紧攥着双拳,靳岄牵了牵他的手,他惊醒般震了一下,低声道:“这么多高辛人。”
和北戎人相比,这儿的高辛人只有十来个,但在贺兰砜看来已经足够多了,他从没见过这么多头发明亮、肤色如蜜的族人。
人们发现了朱夜,纷纷迎上来。看到她身后的三个陌生面孔,尤其是见到靳岄和岳莲楼,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
“大瑀人。”朱夜简单介绍,“我受了伤,他们一路护送我回来。”
于是他俩也受到了最高规格的接待。此时已近入夜,下矿的工人纷纷回到市镇歇息,人们熙熙攘攘地引领他们往酒铺子里去。这酒铺没有招牌,只在门前粗大结实的黑色铁架上挂了个巨大的铁制鹿头,比靳岄还高出一截。
鹿头双目血红,仿佛盯视着渐渐靠近的靳岄和贺兰砜。靳岄惊得连连赞叹:“这么大的鹿头!怎么打成的?”
他用大瑀话发问,周围无人能懂,最后还是朱夜解答:“分六块打造,最后拼起来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