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重生)掌丞天下(三)(12)
作者:月神的野鬼
时间:2017-11-01 08:53:50
标签:强强
祖约抿唇半晌, 争辩道:“也不能全赖我头上啊,王长豫,想想你父亲若是突然去世,凭你压得住王家那群人?你家里那还是文臣,你再瞧我这里, 一群莽汉武夫,我不怕死啊?我哥走了,他那些旧部恨不得把豫州瓜分了,我哪里管得住?”
饶是陶瞻也嘴角轻轻一抽,大约是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祖约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道:“懒得同你们辩,有能耐你们来试试?我看刀砍过来了你们跑不跑。”
王悦开口道:“算了,事已至此。”他问祖约,“祖约,有多少兵马,你看着拨点,王敦若是真起兵,豫州是他的必取之地,到时候他打你,你的兵马还是得吐出来,倒不如你卖个人情给我,借我点兵,以后你有什么事,我力所能及的必然倾尽全力,你看如何?”
“兵马确实有,但全在那些将军手里头。”祖约摊手道:“我也没主意,我若是有主意我还用得窝在这里玩女人?”
王悦不知道祖约是在装孙子还是他真的孙子,他打量了一会儿祖约,开口道:“这么着吧!祖约,我和陶瞻给你想想办法,理一理豫州这割据乱局,今后京师有难,你别承让,成吗?”
王悦已经发觉祖约有些不靠谱了,不指望这货力挽狂澜,但求他到时候别装孙子。
祖约看了会儿王悦,“顺这豫州乱局,就凭你们?”他瞪大眼看向陶瞻,“就你和他?别别别,”祖约摇了下头,“豫州可不比建康,你到时候被人砍死在豫州街头还得我花钱给你收尸,你别别别给我添麻烦了,我如今够穷了!你放我一马!”
王悦看着一脸怕事的祖约,看了很久,缓缓问道:“祖约,你真能甘心?”他四下望了眼这清清冷冷的将军府邸。谁真能甘心窝在这种鬼地方,谁不是曾经叱咤一方的少年儿郎?王悦看向祖约。
“我不甘心那我能如何?”祖约不为所动,心中却嗤笑了声,感情是刀子没架在王长豫你自己脖子上,你动动嘴皮子当然容易。
“豫州这可是你兄长一辈子的心血,你便眼睁睁看着它付诸东流?”王悦开出条件,“为何不愿意同我们试一试?若是真的京师大乱,你起兵勤王,这军功说不准便是你在军营翻身的机会。”
祖约笑了起来,“王长豫,账本我也给你瞧了,你也知道我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你何必为难我?我但求混吃等死,从不指望闯出什么名堂,我也知道我不是这块料!你想借豫州的兵,行啊,你去!我绝不拦着你,你去借!你能借到多少,那全是你自己的本事!别扯上我!”
陶瞻在一旁笑道:“他要真这样挨家挨户借下去,王敦估计连建康都平了。”
祖约摊手,“那不是我担心的事!我如今就这打算,穷则独善其身,知道吧?”
王悦算是听明白了,祖约这人怕事,他是压根不打算管这事,另一方面来说,如今豫州四分五裂,祖约这草包说实话他也没这能力管这些事!
既没有心思插手王敦之乱,也没有心思收拾豫州的祖小将军决定当一个正大光明的懦夫,懦夫怎么了?懦夫吃你家粮食了?懦夫偷你老婆了?我懦夫我怎么了?他如今就用这种无赖态度应对王悦与陶瞻。
王悦还真不能拿他怎么样,他抿了下唇,一时也卡住了,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拉拢人,无非是投其所好,可祖约明显被豫州将士整怕了,心如止水无欲无求,这人如今除了玩女人外压根没别的念头。
祖约瞧着王悦的思索样子,忽然笑道:“王悦,你也别劝我了,我确实怕事,我又不是你,你王家大公子你如何折腾,你父亲总能护着你,而我呢?我兄长没了,留给我一堆豫州虎狼,我走错一步,连给我收尸的人都没有。”
王悦抬眸望向他。一时无话。
祖约不松口,王悦与陶瞻一行人也不想无功而返,两帮人干脆耗着了。王悦一行人在祖约府里住下了,日日看着祖小将军唱小曲玩女人,郗璿与陶侃两人看得津津有味,王悦则是嘴角直抽。
过了几日,王悦拉住了陶瞻,两人商量了会儿,觉得这不是主意。他们千里迢迢赶来,不是为了看活春、宫的。
陶瞻思索了一下,觉得也是。
两人又去找了祖约,路上撞见了翻着男男女女春事册子的郗璿,郗璿正好要去还书,顺路便和两人一起走了。
果然一进去,祖小将军又在抱着小姑娘唱小曲。
三人自觉地坐下了,也不等人招呼,自己给自己沏茶,对面祖约已经习以为常,异常慢条斯理地把衣服穿好,问道:“又怎么了?吃我的住我的,你们又怎么了?”
“和你谈谈。”王悦望着祖约怀中那女子,极为清楚地瞧见她暗自朝自己抛了个媚眼,他握着杯子的手微微一抖,这两日他嘴角真是抽搐不过来了。
祖约没注意怀中的女子朝王悦暗送秋波,捏了下她的屁股,又亲昵地亲了她一口,示意她先出去。
在那女子从王悦身边走过时,王悦很清晰地瞧见那女子漏了点肩,刚好胸脯半敞,她状似无意地又轻轻撩了回去,瞥了眼王悦。王悦在一旁喝茶,差点没被茶呛着。
那女子轻轻笑了起来,从王悦身边走了过去。
王悦这才看向对面那无知无觉的祖约,郗璿把手上的书丢还给祖约,祖约抬手一搂,开口道:“怎么了?都不说话?想说什么说啊!”
王悦望着他,“你便真打算一直这样过下去?”
“这不是早和你们说了吗?!”祖约都无语了,王长豫你听不懂人话是吧?
一旁的陶瞻看了会儿这两人,同没怎么说话的郗璿对视了一眼,思索片刻,他终于啪一声撂了手中的杯子,清脆一声响。所有人都抬头望向他。
陶瞻起身朝着王悦走过去,没说话,直接捞起王悦的手,一把卷起王悦的袖子便开始扯上头的布条。
“你干什么?”王悦瞪大了眼看着陶瞻将自己手腕上的伤拆开,陶瞻拆得干脆利落,布条连着血肉刷一下撕下来,王悦还没反应过来,手臂上传来一阵剧痛。
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陶瞻一把将王悦的手压在了祖约面前,“来来来!祖士少你瞧瞧!睁大眼瞧!你觉得我们在外头到底是如何活的?来!我今儿和你说!这世上从来便没靠得住的人!你兄长没了怎么了?我们这几个人谁不是拿命在外头闯?你说他能靠王导,那你瞧这手没?被人差点砍下来,他被人砍的时候喊他父亲是王导有屁用啊!”
陶瞻忽然捞了下衣摆,一脚踩上了祖约面前的桌案,“祖士少,谁不怕死啊?怕死有用吗?你问问王长豫他怕死吗?!轮到你干的事,你不去干?这可是乱世啊!你以为你不去干就躲过去了?!我今日告诉你,没人躲得过去!没人!死到临头你还想躲哪儿去啊?”
祖约手里头还端着杯来得及喝的茶,他目瞪口呆地仰头看着陶瞻。
王悦看了眼凶相毕露的陶瞻,又看了眼自己手腕上不断涌出来的血,脸色极轻地扭曲了一下,见血留个不停,他最终决定拿布擦一下,结果刚一动陶瞻猛地又一用力将他的手扯到了祖约面前。
王悦:“……”
祖约:“……”他略带惊恐地看了眼那皮肉被撕开的伤口。这……
陶瞻居高临下地望着祖约,伸手夺过祖约手里的茶杯甩了出去,他低下头望着他,“祖士少,谁不苦啊!出门闯荡谁不怕啊!都是大好男儿,谁身上没受点伤?你看他王长豫他说什么了?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单就你一个碰不得的?有些事儿!该轮着你上,你就上!你躲,你躲哪儿去啊!有刀摆在你跟前的时候你不抡起来砍人,到时候刀架你脖子上你舒坦了是吧?你非得比比谁不容易?你信不信王长豫身上的伤比你一辈子的都多?人肯豁得出去,所以人当得了这王家世子!”陶瞻伸手就扯王悦的领子,“王长豫你给他看看你身上的伤!”
“别别别!”王悦猛地扯紧了领口。
“你给他看看!不是你一个大男人脱个衣裳怎么了?他不信!你给他看!”
“不是!”王悦一把挡住陶瞻的手,“别别,差不多可以了!可以了!”
“不是,你要给他看看,你不让他见着他不信你!”
“不不,”王悦立刻摇头,顿了片刻又开口道:“你怎么不脱!”
陶瞻扯着王悦领口的手一顿,“脱就脱!一起啊!”他这身上的伤,绝对不比王悦少。
王悦睁大了眼,心头顿时一阵凌乱啊,这什么玩意儿啊?一旁的郗璿眼睛喝着茶都看直了,屏着呼吸安静如鸡,眼睛一眨不眨。
陶瞻真的是说脱就脱啊!
眼见着这位脱了外衫脱中衣,祖约终于反应过来了,忙一把冲上前去紧紧扯住了陶瞻的手,“我信!我信!”
陶瞻脱衣裳脱了一半,停下来看着抓着他的手一脸惊恐的祖约。
祖约立刻点头,“躲不了,没人躲的了!对对对!你说的对!”
陶瞻望着他,冷冷笑了下,“懂了?”
祖约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半晌,他点点头,“行行行,我试试,我试试!”他认命地点点头,“我尽力。”他回头看向王悦,“我尽力,能做到什么程度,不是我能控制的,豫州局势确实乱。”
王悦把纱布一圈圈重新缠在了手腕上的伤口上,“没事,一桩桩来。”他看向陶瞻,“你有什么主意?”
陶瞻瞬间恢复了儒雅的模样,坐回了席位上端起杯子喝了口茶,那副样子看得祖约一愣一愣的。他润了润嗓子,开口道:“没事!武将的事!王长豫你不懂,这事我来,没那么棘手,你若是来不及你便先回去,这里我留下替他收拾。”
祖约闻声看了眼陶瞻,“你?”
陶瞻温和地笑了下,不紧不慢地一件件穿着衣裳,“没事儿!我有钱,我要是让人砍死在豫州街头,我不劳你费心,棺材我自己掏钱买!”
爷有的是钱。
祖约:“……”
王悦看向郗璿,一直看戏不嫌事大的郗璿也抬眸看向王悦,终于,王悦轻点了下头。那就这么办吧,他下意识紧了下自己的衣领。
就这么办。
平西将军府外。
“你觉得陶道真可以吗?”郗璿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可以。”王悦点了下头,给了一个极为确定的答案,“陶侃是白衣出身的武将,这世上这么多白衣士族,唯有他能在九品中正制中打出一片天下,此人绝非善类。陶道真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儿子,自然可以。”
郗璿的心放了下来,他望着王悦,“那这里交给陶道真,我们先回建康,正好打京口路过,你要不要顺道去见见我父亲?”
“我见他能说什么?”
“你是王家的世子,名义上他如今还是你的岳丈,你真不去?”郗璿挑了下眉,“你一个大男人,你忍忍就过去了。”
王悦整理了一下被陶瞻扯散的衣领,“算了,我怕去了就走不了了。”
“也是。”郗璿点点头,“那你还是跟我直接回建康。话说回来,王长豫,这婚期可越来越近了,你别忘了这事。”
“这事我同王导商量过了,他会给我拖着。”
“你真信他?”
王悦一顿,略显诧异地看向郗璿,“为何不信?”
郗璿顿了会儿,开口道:“我反正是从不信我父亲。”
“王导不是言而无信的人。”王悦缓缓整理着衣襟,翻身上了马。
两人在街头走了一阵,王悦回过头对着郗璿道:“对了,把你那情郎的信再给我瞧瞧,我再认认字迹。”
郗璿从袖中掏出封信,递到了王悦的手上,“诺,你认吧。”
王悦拆开看了会儿,陷入了沉思,“有些古怪啊。”
郗璿不甚熟练地扯着马缰控制着马的方向,随口道:“有什么可古怪的?没见过情书?”
王悦抬眸看向郗璿,“你最后一次收着这信是什么时候?”
“三个月前吧,最后一封信是荆州出来的,我之前在荆州,就是你在王敦那儿遇上我的那回,我便是去荆州找人,我当时觉得若他在荆州,那他肯定与王敦有关,我便混进去了。”
“你胆子倒是不小。”王悦眉头极轻地抽了下,随即便一顿,“不对啊,王家哪有人的字比我好?”
“你怎么知道那人的字比你写的好?”
王悦招了下那书信,“若不是比我好,能仿到这地步?形意双绝啊!”
郗璿狐疑地看了眼王悦,“王家没人字写得比你好?”
王悦闻声便笑了,“那是自然,王家……”王悦的笑忽然僵在了脸上,声音戛然而止。
等会。
王家有没有人写得字比他好?
字写得好?
郗璿看着王悦的异样反应,问道:“怎么了?”
王悦想了会儿,顿住了。
郗璿不明所以,“怎么了?”
“回建康!我带你见个人,若是我没记错,他应该到了建康,此时应该还在王家。”
“谁啊?”
“字写得比我好的人。”
郗璿扯着缰绳的手忽然一顿。
七日后。
郗璿与王悦从别院里走出来。
“是他。”
她平静地说完两个字,从王悦身旁大步走过去,冷着张脸没再说话。
王悦朝着郗璿喊,“你都没同他说话,你确定?郗璿?你别认错了啊!”
“是他!”郗璿摆了下手。
王悦的脚步停了下来,站在原地半晌,忽然笑了下。
“王羲之。”
竟然是他,郗家女婿。赫赫有名的东床快婿啊。
王悦觉得这眼前的路,一瞬间便敞亮了起来,他仰头看这刺眼日头都觉得神清气爽。竟然是他!
这下来的事便容易多了啊!
打死王悦怎么都想不到,在他眼中应该水到渠成的事,一夜之间莫名其妙就复杂了起来。他所认为的事态发展是这样的:郗璿郗大小姐终于找着了她心心念念的男人,满心欢喜地同他相认,王羲之这孙子同郗璿写了这么多酸掉牙的信,那必然是心里头有郗璿,这事儿两人当是一拍即合,私定终身,花前月下皆大欢喜啊!
可王悦万万没想到,这世上人心能扭曲成这副诡异样子。真实的事态发展惊得他一个局外人目瞪口呆。
郗璿没同王羲之相认,郗大小姐仿佛一夜之间移情别恋,转头就往王悦的怀里扑,王悦一大清早起来在堂中吃着饭,吃着吃着,穿了身水红色衣裳的郗璿闯进来,他还没来得及打个招呼,郗璿一把搂着他脖子就窝他怀里了!
王悦吓得筷子啪一下掉地上了!
王导与曹淑在一旁看得眼睛都直了,堂中所有人皆是瞠目结舌。
万籁俱寂中,有极轻的脚步声响起。
王悦抬头,看见低着头来堂前吃饭王羲之默默在他二弟王恬身边坐了,这孙子一个字都没敢说,低头就一个劲儿扒饭,活活跟饿了几年没吃饭似的,头也不抬。
“世子。”郗璿坐在王悦身上,一把扯过王悦的肩,温柔笑道:“来,世子,我喂你吃饭如何?”
浑身僵硬的王悦抬头看着她,曹淑刚替王悦捡到一半的筷子啪嗒一声又吓得摔在了地上,王导的手有些轻微颤抖。
王羲之的手顿了下,继续扒饭。
王悦看着夹了一筷子鹿肉凑到他嘴边的郗璿,屏着气不敢说话,王悦也是真懵了,换成平时早一把将人掀下去了,可此时此刻,他竟是失去了反应。
“吃啊。”郗璿温柔笑道,“来,张口。”
王悦抬头看着郗璿,大小姐,你有病吧?
“吃!”
王悦被吓了一下,随即又看见郗璿温柔笑了起来,“长豫啊,是不是不喜欢吃这个,妾身给你换一个如何?”
王悦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觉得他有些……反胃。
一顿饭,所有人都吃的极为安静,只听得见一个人的声音。
“长豫,你爱吃这个吗?多吃点!”“长豫,你也爱吃这个吗?多吃点!”“长豫,你爱吃这个吗?吃!”她将王羲之面前的整盘菜直接端了过来,一把放在了王悦的面前,“吃啊!”
王悦、王导、曹淑、王恬:“……”
王悦战战兢兢,竟是不知该说句什么好,当初郗璿向他求教如何才能让曹淑不喜欢她,王悦随口回了一句,你把脸面豁出去了便可以,此时的终于王悦惊呆了,他哪里知道郗璿这么豁得出去?一旁曹淑脸上的不悦已经彻底压不住了,她扭头冷冷看了眼王导,当年她便同王导说了,郗家这女儿没教养,母亲早死,也没人教她礼数,说白了便是个村野妇人,这种人怎么配进王家大门当她的儿媳?
王导望着曹淑自然是犯难,他又瞧了那坐在自家儿子大腿上的郗璿,一时无话。
一顿饭下来,唯有角落里的王羲之最安静,低头扒饭吃饭,一声不吭。
吃完饭,王悦要去尚书省,王羲之也顺道去官署,王悦走出去大门,一眼就望见了那站在门口等他的郗璿,他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随即果然听见一句惊喜的呼唤,“长豫!”
王悦嘴角一抽,果然看见郗璿像个大家闺秀一样提起裙子小跑过来,啪一下拿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温和笑道:“长豫,你也要出门啊?我也是,一起去吧?”
王悦正想把郗璿的手扯下来,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王导也走了出来,“巧啊,长豫。”
“伯父!”郗璿温柔地笑起来,同王导打了个招呼,“伯父!你也去尚书省啊?”
“是呀,有些事要办。”王导看了眼王悦,对郗璿轻声笑道:“郗大小姐你这是上哪儿去?”
“我去置办些簪子珠翠手镯金钏什么的,这不是过两日大婚吗?我总觉得我带来的东西样式不大好看,我想去挑些好看的。”
王悦闻声深深看了眼郗璿,谁都知道曹淑出身将门,平生最不喜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在曹淑眼中,低贱女子才会矫饰,郗璿这架势是打算把眼里不揉沙子的曹淑往死里逼啊!
王导对此却是很宽容,小姑娘爱俏再寻常不过了,他看向王悦,“长豫,你今日别去尚书台了,陪着郗家小姐去建康城转转,也跟着挑挑!”
“我有事。”王悦看了王导半天,最终还是在王导的注视下点了下头,“行行行,我带着她去。”
王导这才笑了,回头看向王有容,“你别跟着去了,去账房拿笔现银出来,让世子带着出门。”
王悦想说句什么,胳膊上忽然传来一阵剧痛,他诧异地看向温柔笑着的郗璿,“你干什么?”
郗璿低声道:“长豫,你陪我去嘛!陪陪我,我一个人害怕,我怕我在建康城找不着路了,你说路上遇着些登徒子,不行我心里头好慌。”郗璿轻轻摇了下王悦的胳膊。
王悦心道我现在就很怕。你看不出来吗?
王悦相当复杂地看着眼神阴冷的郗璿,最终还是在王导的注视下,认命地点点头。
郗璿立刻轻轻笑起来,回头对着王导报之羞涩一笑,“那走吧。”她扯着王悦往下走,没看低头立在一旁的王羲之一眼。
两人从王羲之身旁走过,王悦看了眼王羲之,王家外房宗亲少年低着头,安安静静的,王悦看不清他的神情。
第80章 手串
郗璿牵着王悦的手招摇过市。
眼见着没人了, 王悦皱了下眉, 正欲说话,郗璿忽然开口了。
“别说话,他跟上来了。”
王悦正要回头, 郗璿猛地捏了下他的手, “别回头!”
“你到底要干什么?”王悦压低了声音皱眉道。
郗璿神色已经恢复了寻常模样, 她冷着声音一字一句道:“不知道。”
“什么?”王悦一脸莫名其妙。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那你这一大早上这一出出的?
王悦震惊了啊。
郗璿沉着脸,她似乎有些烦躁,她别开了头。
王悦不知道说什么好, 想劝慰一句也不知从何说起, 他连发生了什么都不清楚。他轻轻甩了下郗璿的手, “你先松开。”
郗璿却像是一下子想起什么似的, 扭头看向王悦,“对了, 你还记得我在荆州给你扔了的那串长命锁吗?”
王悦一顿,抬眸望着郗璿,他如何会不记得。
郗璿松开王悦的手,扬起胳膊, 卷起袖子,阳光下,纤细白皙的手腕上赫然一串红绳金锁。“我派人回荆州找了,东西太小,我的人找了小半月才找着, 是这枚?”她晃了下手腕。
王悦诧异地看了眼郗璿,抬手摸了下那枚长命锁,熟悉的感觉一下子传来。他的手微微一颤。
“是这枚?”郗璿不耐烦地又问了一遍。
王悦点点头。他诧异得是郗璿居然后来又回去找了,她竟然还真找着了。
郗璿抿了下唇,“昨晚我本想还你的,结果路上遇上那呆子,我们出了点事,我就当着他的面给戴上了,说是你我定情之物,后来我给这事儿忘记了,这长命锁你借我用用。”
“你不打算还我?”王悦给郗璿给弄懵了,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郗璿收了袖子,冷淡道:“什么叫不打算还?我稀罕你一串长命锁?借我用两日,我用完了还你。”
“不是,郗璿,你和王羲之到底怎么回事儿?”王悦还是觉得不大合适,盯着郗璿的手腕看了会儿。这东西是曹淑替他求的,亲近点的人都知道这东西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这万一哪天给人看见了,他不好解释。
王悦正欲与郗璿说这事可能有些复杂,你最好赶紧把东西还我,郗璿忽然顿住了脚步,目光落在一个方向,“王长豫。”
“什么?”
“那个人,好像一直在看着我们?”郗璿皱了下眉。
“是吗?”王悦顺着她的视线随意地看了眼,下一刻他浑身都僵住了,耳边所有的声音一瞬间消失,王悦慢慢睁大了眼。
郗璿感觉到王悦的异样,侧过头问道:“你认识?”
巷子口,谢安抱着捧新鲜李子站在那儿,他望着回过头来的王悦,终于轻轻抬起小胳膊抓了下身旁男人的衣摆,软糯地开口问道:“兄长,那人长得好像长豫世子啊。”
穿着身雪白长衫的男人站在那儿,没说话。
隔着这么远,可王悦清晰地感觉到了,谢景在看着他,他的目光一直都落在他身上。
王悦忽然抽出了郗璿牵着他那只的手,郗璿一脸莫名其妙。
“你怎么了?”郗璿诧异地看了眼王悦,“你们认识啊?那谁啊?”
王悦朝谢景的方向走去,走了两步,脚步又给生生给顿住了,顿了片刻,他忽然再次朝谢景的方向大步而去。
郗璿拽王悦拽了个空,正想跑上去,手臂忽然被人抓住了。
“我有话想同你说。”年轻的王家子弟站在那儿,压低了声音道。
郗璿先是浑身一震,随即喝道:“放开!”
“失礼了。”王羲之一把扯过郗璿就走,样子依旧是文文静静,手上的力道却不小。郗璿猝不及防,被他拽了个踉跄。
另一面,王悦走上前一把抓住了谢景的胳膊。
“谢景!”
谢景抬眸轻轻扫了他一眼,眼中瞧不出什么情绪。
就在王悦靠近的那一瞬间,他闻到一股很甜腻的味道,脂粉香混着香囊香味的甜腻味道。
那是女子身上带着的味道。
谢景望着眼前的人,大街上人来人往,无数人来了又走,他望着王悦,没说话。
王悦紧紧扯着谢景的胳膊,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两人许久未见,之间竟然尴尬了起来。
谢安在一旁看着谁也不说话的两人,捧着李子不知道说什么好,忽然,他小心地揪了下王悦的衣摆,“世子!”
王悦忙低头看去,“谢安,你怎么在这儿?”
“我让兄长带我出来买李子!”谢安一下子笑开了,朝王悦大大张开了手臂,“抱!”
王悦莫名一下子松了口气,他低下身,捞起谢安的胳膊把小孩轻轻抱了起来,谢安咯咯咯笑起来,埋头将脑袋放在了王悦的肩上。
王悦轻轻拍着谢安的背,抬头看了眼谢景,过了许久才低声道:“我跟着你送他回谢家吧。”
谢景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王悦一路上抱着谢安,到谢家的时候,他把谢安放下,谢安忽然踮起脚尖亲了王悦一下,声音软软糯糯的。
“世子,你好香啊。”
王悦闻声嘴角一抽,他伸手轻轻揉着他的脑袋,觉得这小孩已经肯定在风月路上大有出息。他抬头看了眼谢景,对着谢安道:“你先出去吧,我有几句话要同你兄长讲。”
谢安乖巧地点点头,忽然又猛地偷偷地亲了王悦的脸颊一下,笑着蹬蹬蹬就往外跑,一溜烟就没了。
王悦有些受宠若惊。
等谢安走出去很远,他这才缓了神色,抬头看向谢景。
“谢安似乎很喜欢我?”王悦转开话题问了一句。
“他一直很喜欢你。”
“是吗?”
谢景没说话,他闻着那股淡淡的脂粉味,垂眸轻轻扫了眼王悦。
王悦心中忽然有些难受,他也不敢久留,怕待久了王导那儿他没法交代,他望着谢景的脸,克制了很久才忍住了上去拉他袖子的冲动,他低声道:“你别误会。”
“我没有误会,我一直都信你。”谢景说得是心里话,他再不悦,那不过是情绪上的事,他相信王悦,从未有过片刻怀疑。
王悦抬头望着他,眼中一下子极为动容,他说不出什么话,喉咙里堵得厉害。这条路他一直走得很艰难,好似走不到头,可是谢景站在那儿,什么都值得了,
“谢景。”王悦平复了一下心情,“这些事都会慢慢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谢景看了王悦很久,他觉得王悦都快有些站不住了,可腰背却笔直而挺拔,这是王悦在他跟前,头一回撑得这么刚硬。他觉得王导成功了,王悦如今确实能担得起风浪,但他不喜欢王悦这副样子,太过孤勇。
到底被逼到什么份上了,才能有这份孤勇?
王悦忽然笑了下,“你别生气。”
“没有。”
王悦走上前去,低声道:“你别生我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