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的心一阵狂跳:怎么了?是到了?还是出什么状况了?
正忐忑间,轿帘忽然“唰——”地一下被掀开,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了进来,五指准确地一把扣住他手腕,猛地向前一带。
林清被人拉出了花轿,眼角余光瞥见送亲的队伍、花轿如轻烟一般徐徐消散,他正要抬眼看来人是谁,就被按着压到一个怀抱中。
来人死死地抱着他,熟悉的清冷淡香萦绕在身侧,是林玄尘。
林清受了半夜的惊怕,乍然被这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气息包裹,不知为何,鼻尖竟然一酸,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他将头埋在林玄尘肩上,声音闷闷的,听起来有些委屈:“你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回来啊?”
抱着他的人浑身陡然一僵,半晌,手落在林清的背上,一下一下缓缓抚着,声音低哑:“对不起,我来晚了。”
林清也察觉到自己声音有异,脸上一红,颇有些尴尬。
说来也怪,他孤身一人的时候无论怎样都好,都能自己生受了,怎么林玄尘一来,他就绷不住了呢?
他吸了吸鼻子,低咳一声,收起方才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脆弱情绪,正打算从林玄尘怀中退出,便听到了“咚咚咚”的声响。
那是来自另一个人的剧烈心跳。
仔细分辨,还能发现林玄尘抚着他后背的手在微微发着抖。
林清动作顿住,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求证似的,往林玄尘怀里靠得更近了些。
心跳声愈来愈烈,抚着他后背的手不仅在抖,还有些僵。
什么情况?林玄尘在害怕?
林玄尘居然也会害怕?
这可真是比撞鬼还可怕的一件事。林清从林玄尘怀中退出,仰着脸看他,又问了一遍他去哪儿了,不过这次语气十分严肃。
原来就在林清惊醒之前,林玄尘忽听窗外响动,发现一个隐匿了身形和气息的黑衣人正在外窥伺。那人发觉自己行迹暴露,转身就走,林玄尘翻窗追了出去,和那人交了手。
黑衣人修为很高,林玄尘本不是他的对手。但那人似乎无意对他怎么样,一掌将他震退后,立刻逃之。
林玄尘便没有再追,返身回到如意楼。林清不在房中,他出来寻找,遥遥听到林清呼救的声音,于是赶来。
林清听完,摸着下巴沉思:黑衣人形迹可疑,说不定就与千机门弟子失踪一事有关。他修为竟比林玄尘还高,那少说也是金丹后期,甚至元婴期的修为。
放眼整个修仙界,修为在元婴期的也没多少人。
如此说来,确实棘手。
可听林玄尘的意思,黑衣人对他并无恶意——至少没有杀意,就算林玄尘打不过,那也不至于吓成这样吧?
肯定还有其他事。
林清继续追问:“还有呢?来的路上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
来的路上么,除了几个小鬼,也没什么了。
林玄尘如实作答:“遇到几个小鬼。”
林清闻言倒吸一口凉气。
林玄尘也撞鬼了!
而且吓成这样,比他还害怕!
思及此,林清心情顿时有些微妙:原来林玄尘这么怕鬼啊。
有点惊讶,还有点窃喜:对比起来,自己好像也没那么怕鬼,至少没吓得发抖不是吗?
林清莫名自信起来,觉得鬼也没那么可怕了。他甚至拍了拍林玄尘的手臂,反过来安慰他:“没事,有我在,别怕。”
第40章
林玄尘述说自己的经历时平铺直叙、轻描淡写,林清完全想不到他返回如意楼却发现自己不在房中是怎样心头发冷,寻找时如何心急如焚,听到呼救的声音又是何等的惊惧,以至于到现在手还在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他已经无法再承受一次失去了。
听到林清说“有我在,别怕”,林玄尘浑身一震,抬手用力扣住林清肩膀,指节渐渐青白,好像这样就能将他永远抓在自己身边。
他死死地盯着林清,眸中红雾一闪而逝,目光几近凶狠:“你发誓。”
林清肩膀被捏得生疼,眉头拧起,正要下意识用力挣开,听到这句话不禁一呆,茫然地“啊?”了一声。
发什么誓啊?
天还未亮,四野静寂,正是黎明前的至暗时刻,即便面对面,林玄尘的面容在黑暗中也有些模糊不清。
林清觉得他眼神乌沉沉的,比这暗夜还要深沉几分,有些可怕,还隐约带着一丝想得到确认和承诺的急迫,以及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的祈求。
林玄尘想确认什么呢?
哦,他刚安慰林玄尘说“有我在,别怕”来着,应该就是这个吧?
林清觑着林玄尘的神色,试探说道:“嗯嗯,我发誓,我在,我一直在。”
林玄尘闻言怔住了,半晌,抓着他肩膀的手指渐松,终于放开。
林清暗中长舒了一口气,悄悄活动肩膀,同时有些纳闷:林玄尘最近怎么回事,情绪变动好像有点激烈。
哄好了林玄尘,林清这才有功夫观察周围环境。
花轿将他带到了城中河边,河水死寂,颜色像是被打翻的浓墨,黑得不见底,林清看了几眼,就觉得头晕目眩,好像河水中起了旋流,要将自己吸进去似的。
他按了按从上花轿起就一直隐隐作痛的脑袋,眨了眨眼,再去看时,河水依旧是深静,不泛半点波澜。
对了,花轿。
他问林玄尘:“刚才那个迎亲队伍是什么?是……鬼吗?”
林玄尘微微颔首:“是城中枉死之人的执念。”
林清道:“我好像看到了阿瑶,阿瑶也是鬼?”
林玄尘道:“是。”
林清一下子睁大双眼,声调也有些高:“那她爹呢?那个老伯,也是鬼?”
林玄尘点头。
原来从那时候起他们就在撞鬼了。
林清眼睛发直,好一会儿没说话。忽然,他想起什么,又急切问道:“那如意楼那个掌柜呢?他也是鬼?”
林玄尘迟疑片刻,道:“不是。”
林清松了口气,不是就好,不然这如意楼还真不敢继续住了。
他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什么,忽然又是一阵晕眩感袭来,林清眼前一黑,身子往旁边软倒。林玄尘脸色一变,伸手去接,将人捞到怀中时,林清已经没了意识。
……
东半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如意楼的大堂内还是一片昏黑。灰袍男子半坐半躺,垂着头在柜台后的躺椅上打着瞌睡,那个彩绘小木偶挂在他肩膀上,双目紧闭,似乎也在睡觉。
灰袍男子忽然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望向门口。
不多时,林玄尘怀抱陷入昏睡的林清出现,迈步跨过门槛。
林清睡梦中被惊醒,跳窗跳得匆忙,别说灵虚剑,连外衫都没来得及穿,身上只着一件白色里衣。此刻他无意识地躺在林玄尘怀里,因为姿势的关系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颈项到锁骨的一小片肌肤,显得衣衫不整的。
灰袍男子坐直了身子,目光在林玄尘和林清两人身上来回,脸上表情渐渐复杂,欲言又止。
小木偶也被惊醒,它迷迷糊糊地坐起来,一只小手抓着灰袍男子垂在耳后的小缕鬓发,另一手去揉眼睛,揉到一半,也看到了进门之人,双目陡然湛亮,也扭头看了过去。
林玄尘目不斜视,眉头却不悦地皱起。他手指微动,林清的襟口就被结结实实地掩在了一起。
踏上楼梯时,身后传来灰袍男子的声音:“他神魂比常人虚弱,易受鬼物影响,再继续待在这里,恐怕会吃不消。”
林玄尘脚步一顿,默然片刻,沉声道:“你欲将如何?”
灰袍男子笑了笑:“你放心,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告诉你,这里不太平,你们还是趁早离开的好。”
林玄尘冷冷道:“不劳阁下费心。”说完便继续上楼了。
灰袍男子目送林玄尘抱着林清上楼,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二楼走廊深处才收回目光。
他静静地坐了会儿,从怀中掏出一张传讯符。符纸原本被揉成一团,此刻展开抹平了,也依旧残留着皱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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