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我喜欢清静。”
潘咏思:“……”
他又找了诸多理由,什么“想出来散散心啊”“想见识一下天下第一剑易惊寒的风采啊”,林清都不为所动。
最后,潘咏思无法,从怀中取出了一枚剑穗。林清凑过去看,只见一枚小巧的粉玉髓平安扣下缀着簇白色流苏,精致可爱。
林清疑惑:“这是什么?”
潘咏思只给林清看了一眼,便又小心地将剑穗收了起来,道:“我们在灵虚秘境的时候,最后冰面不是破裂了么,当时一片混乱,我偶然捡到了尹姑娘的剑穗,一直没机会还给她……”
尹姑娘……尹如绵?青山剑派那个穿衣很粉、揍人很狠的小姑娘?
林清只觉得潘咏思的行为匪夷所思:“一个剑穗,你要千里迢迢地去还?兴许人家根本就不在意呢。”
潘咏思涨红了脸,嚷嚷道:“万一是她师父留给她的遗物……”
林清面无表情:“……据我所知,尹姑娘的师父还在世。”
尹如绵的师父就是明柳的三师兄雪回风,那个衣着精致的翩翩佳公子,一个不太像剑修的剑修。
潘咏思张口结舌,一时哽住。
林清回想当初在灵虚盛会,潘咏思初见尹如绵似乎就颇有好感,只是后来见到尹如绵揍人时的模样,有些幻灭。莫非后来在灵虚秘境中共同经历过那些惊险磨难后,他又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他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潘咏思,眸光微转,心中有了计较,却故意道:“那不如这样,我替你将剑穗还给尹姑娘,也省得你大老远跑一趟了。”
潘咏思失口拒绝:“那怎么能行?”
然而怎么个不能行法,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正所谓一报还一报,潘咏思早上调侃捉弄自己的时候,大概没想过现世报会来得如此之快。不过林清倒也没有太过为难他,很快就“松口”同意了他与自己同行。
青山剑派地处西北,距离天玄宗路途极远,即便用上了飞行法器,也花了两天时间才到。入目群山巍峨,覆满冰雪,山林灰白岑寂,如同凛冬,倒是与他在明柳记忆中看到的样子分毫不差。
林清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这里为什么会被称作‘青山’?叫‘冰山’‘雪山’岂不是更合适?”
潘咏思道:“青山剑派传承千年,据说创派之初,这里还是山如其名,郁郁葱葱。后来派中出了一位兼习剑术与凝冰法术的大能,每次出剑便冰封千里,终年不化,长此以往,青山便成了现在的模样,即便之后那位大能不在了,冰雪也没有消融。”
林清一怔:“不在了?是飞升了吗?”
潘咏思奇怪地看着他,道:“不,寿终了。整个修真界数千年来都没有人成功飞升过,你不知道?”
林清闻言愣住:就连移山填海、改换四时天象的修士大能,最终也逃不过死亡的命运吗?
那……那本据说可以“起死回生”的无字天书,岂不是算得上修真界的至高神器?
林清手心冒汗,正想问问潘咏思有没有听说过无字天书,仙舟已徐徐降落在青山剑派的门口。他只能先按捺住心中所想,上前向守山门的弟子说明身份与来意,请其代为通传。
不多时,一名青衫弟子迎了出来,将林清和潘咏思向内引去。林清注意到,前方的建筑便是正阳殿——就是在这里,林渊带走了明柳。
此时仿佛是那一天的场景复刻,依然是易惊寒坐在殿中主位,雪回风站在他身侧,其他几个师兄弟青衣负剑,分列两旁,沉默地注视着林清走进来,目光落在他双手托着的木匣上。
那里放着明柳的断剑,碎梦。
林清和潘咏思俯身向易惊寒行礼,林清双手呈上木匣,他没有抬头,却能感觉到易惊寒的目光沉沉地压下来,手中木匣仿佛重愈千斤。
“如果我们准许你下山,他会陪你走过所有你想去的地方,并且永远保护你不受伤害;如果我们一定要你待在青山的话,他愿意加入我们青山剑派,和你一起留在青山。小柳儿,你的意思呢?”
言犹在耳,当年明柳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跟林渊离开,如今回来的,却只有这一只小小的木匣。
林清想,如果他是明柳的师兄,此刻大概也会非常难过。
手上忽然一轻,林清抬头,见是雪回风接过了他手中木匣,不过并没有打开,而是先放在了易惊寒面前的案上,随后对他二人笑道:“辛苦两位小友送回师妹遗物。你们是如何拿回碎梦的,具体经过可否详细告知?”
易惊寒抬眼看向林清,目光中锋芒毕露。一道无法言说的压迫感瞬间袭来,林清心中一悸,仿佛五脏六腑都被人剖了出来,放在眼皮子底下审视。
在这种恐怖的威压下,他根本不可能有所隐瞒,只能从头到尾把所有的事一一道来。
说完之后,冷汗已浸透了衣背。
潘咏思惊异地盯着林清,这时候他才知道,之前林清跟自己说的版本有多简略。
不知不觉间日已西沉,暮色笼罩。雪回风对林清道:“天色已晚,想必两位现在都有些累了,我已命人收拾好了客房,你们若不嫌弃,今晚便先在此处休息,如何?”
林清闻弦知意,明白他们接下来是要关起门来自己商量了。明柳曾说,看到这把剑,易惊寒就会明白。林清很想知道易惊寒明白了什么,但这是人家青山剑派内部的事,不愿他一个外人听,他也不能厚着脸皮留在这儿参与。
只能点头同意。
随后,一个粉衣少女走进殿来,对林清和潘咏思微一颔首,轻声道:“两位请跟我来。”
……
随着林清两人背影消失在门外,雪回风脸上神色渐渐凝重。他看向易惊寒:“师兄,如何?”
易惊寒打开木匣时,常年执剑的手甚至出现了一丝不稳的颤抖,他牢牢地盯着匣子中那几截断剑,目光黑沉得吓人。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他把碎梦交给明柳的那天。
那时候,明柳才五六岁。天玄宗派人将铸好的剑送过来了,他去演武场找她,众弟子都在练剑,唯独不见明柳。师弟们支支吾吾,说不清明柳去了哪儿,他正要发火,就见明柳提了只兔子从远处蹦蹦跳跳地回来了,边跑边喊:“师兄师兄,看我逮了只兔子!今晚我们烤兔子吃!”
然后看到面带寒霜的易惊寒,吓得呆住,手上一松,兔子四脚朝天摔在地上,骨碌一下翻过身,蹦跶着跑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柳一直很怕他,从小就怕。她刚来青山剑派的时候还在襁褓中,小小的一团,似乎还没兔子大。师弟们都去逗她,一逗她就咯咯笑,唯独自己靠近时她会哇哇大哭,怎么哄都哄不好。青山剑派的大弟子,第一次感觉到手足无措的尴尬。
久而久之,他便不再接近这个脆弱的小不点儿,生怕又把她吓哭。
哪知道,回避的后果竟会是让她无法无天,剑都不练了,跑去捉兔子!
他有些生气,将明柳叫到自己的居所,亲自看着她练剑,最起码要练够一个时辰。
明柳一边抽抽噎噎地哭一边练剑,她人还没剑高,双手使劲才能颤颤巍巍地把剑举起来,练没一会儿就伤到了自己,不知是因为疼还是怕挨骂,哭得更厉害了。
他叹了口气,拿出药膏给她上药。处理完伤口之后,见她头上辫子也有些松了,便散开了给她重新扎,边扎边道:“明柳,你不好好练剑,以后被人欺负怎么办?”
想起明柳会在二十五岁前死去的卦言,他便忧心忡忡。
明柳脸上还挂着泪痕,她抬起头怯怯地看他,小声说:“大师兄这么厉害,一定会保护小柳儿的,对不对?”
他没说话。小孩儿的头发异常细软,捏在手里似乎稍一用劲就会扯断,他用了十二万分的小心,扎好的时候忍不住轻轻吁了口气。
只是最后扎出来还是松的。
他沉默了一阵,然后取出碎梦交给明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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