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个?看着不像那么多啊。”
“因为只送回了脑袋。”薛承举道。
只送回了脑袋?
所以他们遇到的那几辆马车上,装着的是五十颗脑袋!
季浮沉只觉一阵恶寒,登时有些想吐。周岸上前攥住他的手,另一手在他后背上轻轻顺着气:“北殷怎么在这个节骨眼杀俘虏?早不杀,晚不杀……”
“会不会是今天的事情,激怒了他们?”季浮沉问。
“不像。如果他们真的派了人随时盯着边城的动向,那他们应该知道流言不止是针对他们的,而且这也太快了。”周岸想了想,又道:“杀了战俘砍了脑袋,命人送到边城城外,这不像是临时起意。”
言外之意,此事应该和茶馆里那个说书的没关系。
“那是为了什么呢?挑衅边城大营?”
“挑衅,激怒……”周岸拧了拧眉:“我想到了一个可能。”
“我也想到了。”季浮沉看向周岸,“他们也得到了消息。”
“看来他们在京城也安插了细作,陛下驾崩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北殷。他们此举是想激怒边城大营,而后借着朝中大乱之际,一举拿下边城。”
季浮沉他们忙活了几日,虽然暂时稳住了边城的军心和民心,可真打起来,双方的实力还是存在着无法逾越的差距。
“只要边城不是即日破城,咱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边城大营只要能沉住气,拖延上一阵子,九爷那边的部署就会更缜密。”周岸朝季浮沉安慰道。
季浮沉也知道他们已经尽力了,便也没再纠结,决定次日一早便回祁州。
这天晚上,季浮沉睡得不太踏实。
他一闭上眼睛,就忍不住想起了那几辆马车上的血腥味。
想到那些衣服下头盖着的头颅,想到边城的未来,想到城中那些将来不知会如何的百姓,这一切都让他寝食难安。
“睡吧。”周岸将他揽在怀里,一手在他后背上轻轻拍着,那动作和哄荣宝时很像。
季浮沉将脑袋埋在周岸颈窝里,情绪总算是稍稍安稳了些。不过后半夜他睡得也不算很好,睡梦中总觉得隐约有哭喊声传来,直到后来周岸感觉到他的不安,将他搂得更紧了些。
次日早晨,四人用过早饭,便退了房打算启程。
客栈那伙计一直很喜欢季浮沉,毕竟很久没遇到长得这么好看,出手又大方的人了。所以得知季浮沉他们要走之后,他忍不住开口道:“你们早些离开也好,这亲戚寻不见,若不是遭遇不测,多半就是逃难去了。这边城是待不住人了,昨晚听说死了不少人。”
“昨晚死了不少人?”季浮沉问道:“什么意思?怎么死的?”
“北殷的人呗,派了刺客混入城中,一夜杀了几十口,一大早尸体都横在街上呢。”
季浮沉一惊,半晌没说出话来。
“他们这是想干什么?”季浮沉看向周岸,眼底满是怒意。
周岸攥住他的手道:“大概是觉得五十个俘虏的脑袋不太够吧……”
北殷想激怒边城大营,想逼他们主动出击。两方实力不对等的情况下,边城大营守而不出还有点胜算,一旦主动出击,必死无疑。这个道理太过简单,谁都能想到,就看边城主帅能不能沉得住气了。
从客栈离开之后,四人便朝着城门而去。
他们途中恰好路过北殷人杀人横尸的地方,那处满地的鲜血还没清理,看上去触目惊心。季浮沉只看了一眼,便被周岸纵马跟上挡住了视线。
他们没再停留,一路直奔城门口。大概是因为昨晚的事情,今日出城的人比上一次还要多。几人下了马排在出城的队伍之后,等着守城的官兵一一放行。
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人推着一辆木板车要出城。守城的官兵显然早已认识他们了,都未盘问便直接放了行。排队出城的人群见了那木板车都纷纷避让,显然知道上头拉着的是什么。
昨晚死了几十口人,衙门里派了几个拖尸体的用木板车往城外运,已经运了好几趟了。
“怎么尸体直接让官府的人掩埋?”张平不解道。
“这些都是没人认领的,估摸着家里没人了吧。”旁边的一个百姓道。
季浮沉闻言转头朝那辆木板车上看了一眼,恰在此时车子稍有些颠簸,盖在上头的席子被掀起了一个角,露出了一具尸体的半张脸。
那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的脸,季浮沉进城那日在路上刚见过,还给了对方馒头……
“那是……”季浮沉身体一僵,转头看向周岸,想确认自己是否看错了。但周岸的表情已经给了他答案,他没有看错,车上的确有那孩子的尸体。
周岸攥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到怀里,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那个孩子……他们怎么能对一个孩子下手……”季浮沉想到先前那孩子鲜活的模样,只觉心中愤懑不已,眼圈霎时便红了。
“什么都不要想……我们该做的都做了,这不是我们的错。”周岸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们马上就要回祁州了,荣宝还在家里等着我们呢。”
季浮沉将脑袋埋在周岸肩膀上,只觉悲从中来。
他只能安慰自己,好在边城大营如今士气高涨,哪怕真有一战也未必毫无胜算。等将来九爷上了位,北殷欠下的血债,都会一一还回来。
守城的士兵似乎没什么耐心了,加快了盘查的进度,不多时季浮沉他们便被放出了城。
四人一行朝着祁州的方向纵马疾驰,沿路都是从边城逃出来的百姓。季浮沉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去看他们,可路边一个佝偻的身影,还是撞入了他的视线。
那佝偻的身影旁边,带着一个瘦弱的孩子,正是他们进城时遇到过的那对婆孙。只不过两个孩子中的另一个,已经被草席卷走拉去埋了。
季浮沉突然勒住了马,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那阿婆只当是挡了路,拉着手边的孩子往路旁又让了让。
“你们不是说投奔的亲戚已经走了吗?”季浮沉问她。
阿婆转头看去,似乎没认出季浮沉,喃喃道:“边城待不住了……”
她的一双孙儿、孙女已经没了一个,剩下的那个不能再死在边城了。老人家双目有些浑浊,看上去神智有些不大清醒,应该是受了太大的刺激所致。
“走,赶紧走……不能再待了……”
她只知道必须带着另一个孩子逃跑,别的一概顾不上,甚至连另一个孩子的尸体都没认领。
一旁的孩子想到惨死的手足,呜呜地哭了起来。老人见状忙将孩子搂在怀里哄,哄了几句又拉着人要赶路,嘴里念叨着:“待不住了……待不住了……”
季浮沉看着他们的背影,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其实,我还能再多做一些事……”季浮沉看向周岸,眼底满是难过,他想如果就这么回去,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会记得马车上散发出的血腥味,记得边城夜半的哭喊声,还有那草席下裹着的孩子的尸体。
很多东西见到了,再想忘记就难了,所以他必须再做点什么,为了边城,为了那个孩子,为了更多他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你不管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周岸说。
季浮沉闻言一怔,没想到周岸竟是没再劝他回去,还愿意无条件地支持他。
“我可以自己去的。”季浮沉说。
“说什么傻话呢?”周岸道:“我与你成亲,可不是为了让你做什么都自己去。”
季浮沉闻言心中一悸,明白了周岸的心思,便也没再坚持。
“张平,你们回祁州吧,顺路将婆婆和那个孩子带回去,找个地方安置好。”季浮沉道:“如果十日后我和大当家还没回去,你就去找段青,将边城的事情告诉他。”
“四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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