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他所料,江将军道:“自接到执殿仙师法令后,起龙军五日疾行石观城,此次斩西头山匪一四十六人,擒四百零一人,解救百姓一百五十七人。”
“人具在此处,听凭仙师处置。”
宁愿目光落在一辆板车上,上面血迹斑斑,拖着许多叠在一起的尸身,那便是反抗被诛的山匪。
这些人被杀没什么好置喙的,本就是罄竹难书之徒,见军不降,视同叛贼,万死难辞其咎。
那之前嚣张无比的四将军是第一个投降的头目,此时和一众降匪在一块,其他三个头目都死了,尸体正在板车上,单独放着,那死不瞑目的眼睛似乎还盯着他,让他头皮发麻。
他看出那青衣书生像是主事之人,温和文雅好说话的模样,连忙连滚带爬跑出来几步,高喊道:“大老爷,贱民知错了,饶贱民一命,贱民也是被逼的!”
宁景目光看向那痛哭流涕,满脸狼狈的壮汉,见他这个动作,旁边有人提醒道:“此人是西头山四个匪首之一。”
这人是见其他三个当家的都死了,才担惊受怕出来讨饶,要是他是普通山匪,怕还不至于这样急切。
宁景闻言,眸光淡淡,哦了一声,道:“杀了。”
“将此四人头颅挂起来,悬于石观城墙之上,震慑四方,昭告出去,此后三天内归降匪徒可论罪处刑,三日后不管有无罪恶,凡是山匪,一律杀无赦。”
众人心头一颤,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万没想到,这样一位文雅疏朗之士,能轻飘飘下达了如此杀伐果断的指令。
然而,江将军却是眼眸一亮,态度由衷恭敬两分,一行礼,道:“末将遵命。”
无视那一干复杂视线,宁景袖袍一摆,转身离去。
此后三日,北地多处山匪前来归顺,伏案认罪,不仅仅是石观二城附近的,连其他三处城镇的山匪也是如此。
此外,还有不少土匪仓皇潜逃入大漠之中,不敢再出来造次。
三日后,起龙军三千将士巡视北地,将不服之众皆是斩杀,这让一些抱有侥幸心理的人心里一凛,纷纷跑出山求饶,祈求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然而,令行禁止,官府已是给过他们机会,便不会再给第二次,若是次次如此放过,官家之威何在,岂能震慑不臣之心。
一时之间,北地竟然是久违的安宁平和,只是空气中隐隐有残留的血腥之气。
不知不觉,时节已是步入了十一月,北地持续了年余的燥热终于降下,似乎风沙都消停些许,天难得的清明了几分。
这日,宁景亲自相送五里,送起龙军离开,这支军队在北地逗留了半月余,将整个北地不安因子都肃清了,此时也该送人离开了,不然三千的部队,吃用起来还是非常惊人的。
他们把人请来除匪,自然是要把人招待好,可是北地二州因着旱情影响,都不是多富裕,当地官员都忍不住跑来偷偷暗示宁景,把这些大爷都送走吧,北地已经足够安全了,没粮给这群汉子造了!
宁景回了自己的院子,风卷起他的宽袖,凉意袭上身来,然而还没有感觉到冷,就有一件大氅披上他的肩头。
他回眸看去,微微一笑,道:“有劳夫郎。”
柳静秋帮他系好大氅,刚刚宁景出去的匆忙,等他把大氅找出来,人已经骑马出去了。
宁景看着他素白的手指给自己打了个蝴蝶结,眨了眨眼,道:“夫郎,今年许是回不去过年了。”
他们现在还在石观城,便是抓紧赶也来不及回玉周城,还不如留在这里过年。
不过,前段时间宁景倒是接到了江先生寄来的书信。
江先生老家在北阳州平宁城,家中还有老宅在,其在信中言因北地不平,加上路远,他已多年未曾归家,听闻宁景在北地,若是有暇,劳他代为回老家探望亲人,其还道,他家中叔伯都非常好客,要是宁景不嫌弃,可以留在他家中过年。
与信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其貌不扬的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几本书。
但宁景知道这没有那么简单,果然翻找了一下,在书的夹层里发现了几张银票,有二百两银子,再一翻,盒子还有夹层,里面还有千两银子,以及一对青玉同心扣。
同心扣是送与宁景夫夫的,银子则是拜托宁景回他老家看望时,备礼的花销。
可以说江先生是尽最大可能的准备妥帖,毕竟北地之前很乱,信他都不知道能不能送到宁景手里,也不敢寄更多贵重东西过来。
柳静秋道:“回不去便回不去,静秋只庆幸,幸好跟了夫君过来,不然岂不是要一二年见不到夫君了。”
他难得说的直白,宁景微微一笑,捏捏他的脸,然后他的手就被抓住,被人轻轻咬了一下。
宁景眼神暗了一下,还未动作,就听到侍从过来,道:“大人,沈大人过来了。”
握住他的手松开,宁景放下手,一脸若无其事,道:“请他来书房见我。”
不多时,宁景和沈大人在书房宾主落座,热茶氤氲,香炉袅袅。
“此次事情,陛下震怒,急招北地二位州守入京面圣,这二位怕是难逃罪责。”沈大人喷着茶,淡声道。
这回的事情闹得都越过皇帝,出了军队,皇帝还不上心,怕是说不过去。
而只要仔细一查,就知道北地的情况,也难怪皇帝要把两位州守招回去问罪,毕竟这些山匪再闹下去,北地里谋反都不远了,偏偏两位州守对于此事,那是一点也不往上报。
宁景只是点点头,这些事与他无关,虽然是他动用了起龙军,才让上面重视北地之乱,让两位州守被责罪,但是谁也挑不出他的错处,皇帝还得嘉奖于他。
毕竟,不是两位州守不作为,北地怎么会陷入山匪之乱里,总不能还来怪他这个把事情揭露出来了的人。
沈大人叹息一声,似是松懈了一口气,道:“我已接到消息,京城又要来一批人,听闻此次陛下对北地之事极为上心,除了亲点了新任石观县令,增添了赈济之物,三司皆有人过来,欲要一齐勘讨重振北地之事。”
宁景眼眸一抬,道:“司农寺可有人来?”
沈大人道:“司农寺姬少卿亲至。”
宁景一笑,这倒是好了,专业的人来了。
司农寺在姜朝除了掌粮食积储、仓廪管理及京朝官之禄米供应等事务外,各种农事都由其制订或执行。
宁景前些时候就一直在研究北地民众的种田方法,以及当地作物,但实话说来,他是个半吊子,就算想帮助当地百姓改善种植方式,引进新作物,他来做都不太合适,而且他没把握能做好。
不过,这事要是给了司农寺,却是刚刚好。
他只要把自己知道的那些华夏历史上传承下来的育植方法告诉司农寺,再推荐他知道的那些耐寒耐旱的作物,其他之事交给司农寺的人就好,专业的事就应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做,也名正言顺。
京城这一批人到来还需要一段时间,宁景打算正好去江先生老家转转。
江先生既然有此请求,他离得近,当然要去帮人家看一看家中,寄信回去让江先生心安。
再则,宁景本就是打算好好把北地逛一逛,他上次经过北阳州时只是匆匆而过,没有停留下来细看。
他整理出来的那本北地地质勘录,也多是对北漠州的记载,北阳州的大多是参考的他人笔录。
此中,宁景参考最多的却是那位前石观城县令周大人的。
在周大人的书房里,他发现了很多关于北地的地质书籍,其中大部分都是周大人多年来的亲笔手书。
其人在石观城为官十五载,本是有机会调离此地,然而,他亲眼看着一个桃源之地变成荒漠,百姓连年遭旱灾困扰,食不果腹,流离失所。
痛心之下,周大人拒绝了升调,亲自踏遍山路,记载下北地气候变化种种,百姓们的种植方法,以及各种作物的特性,试图做出改变。
然而,直到周大人因病辞世,他依旧没有寻出拯救之法。
周大人离世之时,特意叮嘱其夫人,要把这些书籍留在石观城中,若是后人想继承他未完成之事,也好有这些作为参考。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