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倾白便开始不吃饭。
每日侍卫来送饭,林倾白都坐在案几前像个雕塑般一言不发。
过了半个时辰,侍卫再进来收拾碗筷时,发现那些膳食依旧原封不动的摆在原位。
这件事不出两日郗安就知道了。
那天晚上, 郗安风尘仆仆的来到了林倾白的寝殿中, 身上还穿着军营的铠甲。
林倾白坐在案几前,他便坐在林倾白的对面。
侍卫上了两份晚膳, 一份放在郗安面前, 一份放在了林倾白面前。
林倾白不愿看见郗安, 便闭上了眼睛。
“吃饭。”
郗安沉着声音说。
林倾白如同没听见一般, 甚至连睫毛都没有动一下。
他穿着一身白衣,就坐在郗安的对面,不过是抬手就可以触到的距离,可是身上却透露出从未有过的抗拒与寒意。
郗安的手捏紧了筷子, 哑声问:“.......你要如何才能吃饭?”
又是良久的沉默。
郗安啪的一声将筷子摔在桌上, 沉声威胁道:“你是要我掰开你的嘴, 给你灌下去吗?!”
林倾白这才慢慢的睁开了眼, 一双眼睛冷漠的望着郗安。
郗安满眼的怒火便在林倾白寒冰般的目光中, 偃旗息鼓。
他放在案几上的手捏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如此来回了几个回合,郗安深吸了一口气,低了些声音说:“你到底要如何.......”
“每日红月进来送膳,我可以在府中任意活动。”
林倾白声音淡淡的提着要求,话语中却没有半分回旋的余地。
郗安到底是妥协了,他闭上了眼睛说:“好.......吃饭。”
林倾白这才面无表情的垂下了眼睛,拿起了碗筷。
那日之后郗安也做到了他所答应的事情。
每日一到饭点便由红月来送饭,在饭后的一个时辰林倾白可以在庭院中随意走动。
只是无论他走到哪里,身后都会有侍卫遥遥的跟着他,一步也不落。
郗安也一改先前忙的连王府都不回的习惯,反而一到晚膳时他都会准时来到林倾白的寝殿,与林倾白一同用膳。
林倾白也不知道郗安是为了监视他是否通风报信,还是其他的原因。
如今林倾白什么都做不了,也就索性不愿意多想了。
二人一起用膳时,郗安开始还会问一问林倾白膳食是否合口味,或是身体情况,但每一次无论他问什么,回应他的都是一片无声。
渐渐的郗安也不说话了。
他们两个人只是吃饭,没有任何其他的交流,如同两个不相识的陌生人一般。
日子进入了十月份,天气一点点的变凉,而郗安的婚期也
将近了。
这日林倾白用完了午膳,刚刚踏出门在庭院中消食,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了女子的尖叫声。
那声音尖利刺耳,直直的穿透了整个王府。
林倾白一顿,皱眉问红月:“怎么回事?”
红月哪知怎么回事,她连忙跑去事发地查看。
就在红月查看的期间,林倾白坐在庭院中,依旧能听见王府中不断的传来尖叫声。
林倾白听得心脏扑通扑通的乱跳。
他受不了这番尖利的叫声,抬手捂住心口,闭上眼睛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身后的侍卫看见林倾白面色不好,走上前来,声音生硬的说:“云王爷,请你回寝。”
林倾白没力气与他争辩,便扶着旁边的柱子缓缓的站起身。
林倾白的手腕消瘦,仅仅是这几日他又瘦了一圈,穿着一袭白衣似薄纸一般,慢慢的向寝室走去。
林倾白回到殿内倚在床上,刺耳的尖叫声被隔绝在外,他心脏不正常的蹦跳才缓和了许多。
没多时红月就跑了进来。
她跑的急,脚绊在门槛上,差点摔了一跤,她的手连忙扶在门框上,这才稳住身子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王爷!”
“王爷!”
红月脸色煞白,眼睛通红,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慌不择路的扑到了林倾白的身前,激动的嘴巴都在颤抖。
林倾白直起了身子,问:“怎么了?”
红月抬手抹了一把眼睛,说:“王爷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是咱们府中的侍卫小杨.......”
红月说的半半截截,林倾白还是不明白,他皱眉问道:“小杨怎么了?”
红月说道这里嗓子忽然哽咽了起来,她吸了吸鼻子,声音也带上了哭腔:“我过去看见,有一个人满脸的是血的在侍卫营门口爬,他被剜了双眼......被割了舌头........”
说到这里红月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艰难的继续道:“他脖子上套了一个项圈,拴在了侍卫营门口的大树下,跟个狗一样.......所有路过的丫鬟和下人都被吓到尖叫.......我当时就去问其他的侍卫到底发生了何事........”
“呜........他们说那个人是侍卫小杨,还说小杨得知了郗将军的事情,想要偷跑出去通风报信.......却被抓了回来,为了惩罚叛徒,郗将军.......郗将军下令剜了他的双眼,割了他的舌头,将他拴在营外.......让其他人以儆效尤.......”
这一番话说完,红月已经是哭的泣不成声。
林倾白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红着眼睛,抬起手紧紧的按住了胃部。
红月立刻反应了过来,她满眼是泪的蹲在了林倾白身前,哭喘着问:“王爷你怎么了?”
林倾白的脸色煞白,胃里突如其来一阵刺痛,痛的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用手紧紧的按着肚子,掐着胃部那块肉才能勉强缓解一些。
他记得小杨这个孩子.......
那孩子今年才十六岁,长得黑黑瘦瘦的,家是临城乡下的,说着一口临城话,笑起来老实淳朴,他每次见到林倾白的时候都会紧张的半句话都不敢说,于是红月还有其他的小丫鬟总是喜欢叽叽喳喳的逗他,将他逗得脸色通红,再嘿嘿的嘲笑他。
那孩子脾气好,被笑了也不恼。
他不善言辞,在侍卫营中总是做着最多的活。
有一次林倾白看见他大冬天在打井水,手中拿着好几双长靴坐在雪地中洗刷,冻得手指通红。
林倾白难得有闲心的问了一句,为何洗那么多的靴子?
那孩子一看来人是林倾白,吓得身子一抖,涨红着脸一句话都说不好了,他结结巴巴的告诉林倾白,是其他的侍卫前几日出勤,靴子被雪浸湿了,他正巧今日无事就想着帮大家洗一洗,明日艳阳天还也可以晒得干。
这般朴实善良的孩子,如今却被挖眼割喉,像个畜生一般被栓在了树下。
那该是多么的痛.......
林倾白的胃中痛的像是有一把刀在搅,他痛的弯了腰,手指紧紧的捏着红月的衣衫,哑着嗓子说:“叫凉瑶楚.......去叫凉瑶楚.......”
“好!好!”
红月慌不择路的向外跑,她刚推开殿门,却被门外的侍卫抬手拦住。
红月急的要命,哭着骂了侍卫几句。
侍卫转身看见殿内林倾白的情况,也被吓到了,他半分也不敢再阻拦,连忙跑出去找人去通传郗安。
凉瑶楚来的时候,林倾白已经缓过了最疼的时候。
他浑身虚汗的躺在了床上,手垂在床边让凉瑶楚给他诊脉,虚弱的连眼睛都睁不开。
侍卫在一旁守着,凉瑶楚也一改之前泼辣话多的性子,冷着一张脸,诊完脉便给林倾白开方子。
侍卫统领站在一旁问:“云王爷怎么样了?”
凉瑶楚没理他。
那统领便又问了几次,一次比一次着急,问道了最后,凉瑶楚终于是给了一丝反应。
她冷笑了一声说:“怎么了?你家主子就这么着急让王爷升天?”
“........”
“你让他别着急,他再多折磨王爷几日,说不定就快了。”
这下统领便是半句话都没有再说了。
凉瑶楚开完了方子,甩开了衣袖转身就走。
府中的人都知道凉瑶楚性子不好,即便是现在,也无人敢惹她。
加之她方才刚怼了统领,几个小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愿意监视着她回药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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