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欢走近,果然看见墙头挂着一个小孩儿,大概十来岁,白面皮,偏瘦弱,但眉眼生的很绮丽漂亮,有种忧郁深沉的气质。
小孩儿站在墙头,怒喊:“大胆!大胆!你们再捅一下,全都要掉脑袋!”
“……”
“你个小屁孩子才大胆!知道这是哪儿吗!这是摄政王府!要玩滚去地里要饭,不要来摄政王府讨打!”
拿竹竿继续捅。
孟欢仰着脸,背着手,本想看热闹,但眼前这个小孩儿局面显然很不好。
他玄色的衣衫弄脏了,显然是爬墙进来的。
穿着又挺富贵,不知道是谁家的纨绔小少爷。
同时,他面色纠结,明明想进来,但又不敢跳,有点儿前后为难。
看他急赤白脸,孟欢大发慈悲:“别捅了别捅了,万一把这小孩儿捅摔着了,不太好。”
那老妇扭过脸:“你是谁?”很不服气的样子。
风枝:“大胆!这是王爷的夫人。”
“……”
受不了古代这该死的等级制度,但孟欢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妇神色缓和,孟欢仰头,隔着熟透的李子树荫,问:“有没有梯子,让他先下来吧,万一摔着就不妙了。”
妇人找来梯子,小少年沿着梯子爬,一脚踩在一位男仆的背上,显然想帅气地纵身一跳,但忍不住往前扑了一下。
“……”
这是在干什么?孟欢神色费解,不想管了,“麻烦你们看着他,要是哪位父母来领,就还回去。”
谁知道这小少年腰板挺直,走在他身前,说话气势十足:“我跟你一起。”
“也行,”孟欢点头,“送你从正门走吧。”
小少年:“不行,我不去正门。”
孟欢:“嗯嗯嗯,那我带你随便逛逛。”
少年这才没吭声了。
孟欢嘻嘻一笑:逛正门算不算逛?
走了估计一刻钟,少年看到正门,眉头一皱;“你——”
卑鄙无耻四个字没说出来。
再往前走了一步。
王府大门黑压压跪着一帮人,有穿绯服的,有穿碧蓝色服的,还有人着官服,胸口绣着补子,显然是大官。
但这会儿全跪在门口,前方有个太监,跪倒在地,额头迸出鲜血,汪汪地到处流。
一群人中只有蔺泊舟站着,身影狰狞可怕,他似乎刚下马,一手攥着马鞭,眉眼阴郁地敲着王服的下摆,神色暴怒至极。
这片死寂中,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暂时还是别逛大门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孟欢拉着身旁的小少年:“我们快走。”
但小少年哼了一声。
神色有几分得意。
然后,孟欢就看见他往前一步,无比欣喜地喊:“皇兄!”
第8章
孟欢猛地看向身旁的小少年。
这小屁孩儿,就是被蔺泊舟PUA成废物的小皇帝?
他面露惊讶,宣和帝自我感觉良好,抬起手:“你没认出朕没关系,毕竟朕一向不拘一格,爱出奇策,不用惊讶。”
“…………”
你说的奇策是指爬墙头不敢跳下来吗?孟欢心里这么想,抿了抿唇,没有说出来。
小皇帝身姿傲然:“也不必跪了,你既是皇兄的妾,那与朕也是一家人。”
“……”孟欢:嗯,好的。
宣和帝故作深沉地踱步:“本想治你个欺君之罪,但你带我找到了皇兄,那就算了。”
小屁孩拿乔作势,一步一步朝蔺泊舟走去:“皇兄,你闭门谢客,好几天不来朝廷,朕实在想你,只好亲自来找。”
毕竟是私自出宫,他声音难掩的心虚,扫了眼地上跪着的人:“都起来吧,是朕执意让车马先行,和你们没有关系。”
出乎意料的是,王府门口的场地上,这群大臣没有一人敢起来。
头似乎埋得更低了,畏惧着蔺泊舟那道冰冷得足以杀人的视线。
昨天皇帝金銮殿大哭,哭完说要来找摄政王,太监和礼官并群臣都劝告不可。谁知今天居然换了太监服,让几个小太监帮忙溜出了皇宫!
这是在干什么啊?!有些皇帝一辈子才出宫几次,哪次不是数百数千的护卫随从,生怕出一点差错!
要是出宫没注意遇到丁点儿问题,死了,残了,作为国家体制中心的皇帝崩溃,朝廷会刮起一股狂风,足以让政局变动,官员升迁,涉及到无数人的利益和安危!
宣和帝自知理亏,道歉:“皇兄,朕知道错了。”
蔺泊舟面色阴沉,浓郁的暴风雨气息在他周身纠结,一张俊美的脸上全是阴郁暴躁,压抑的低气压让皇帝心惊胆战。
他听说皇帝擅自出宫来了王府,纵马急寻,现在满头汗水,冷却后被风一吹冰凉。
可再怎么冷也没有心里冷,皇帝如此幼稚不懂事,不明白大局,不恪守作为一个皇帝的本分,到底有什么用。
这是扇了满朝接受儒家礼仪教育的群臣的脸。
蔺泊舟眼睫一垂,冷光蔓延,神色是压抑的平静,他说:“陛下没错。”
这句话,宛如雷霆万钧,让宣和帝张大双眼。
停顿了一下,蔺泊舟语调缓慢:“错的是给陛下出主意的太监,放松警惕的金吾卫,打开宫门的御林军,以及这批看护不严的大臣。天下无不是的君父。陛下没错,错的是有奸人故意蒙蔽引诱。”
他目光扫过满地跪着的人。
众人冷汗涔涔,拼命咽口水。
奸人二字,让宣和帝仿佛被打了个巴掌:“主意是朕出的,跟他们——”
蔺泊舟一撩袍袖,双膝跪下:“错的,还有微臣。”
宣和帝:“………………”
孟欢:“………………”
蔺泊舟居然下跪了?
这个在书中一只手能把皇帝脑袋拧下来的权臣,居然下跪了?
难道不应该怒斥皇帝做的不对,让他在皇宫关禁闭,甚至抽他几个巴掌吗?
从没见过这种阵仗,孟欢意识到了不妙,悄悄后退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宣和帝错愕不已:“皇兄为什么跪?快起来!”
蔺泊舟有特赐见帝不跪的特权,这特权从开国以来只有二人享用过,可见蔺泊舟在他心目中地位之高,对他之重要。
抛开皇帝身份不谈,宣和帝是个敏感,纤细,还有点儿脆弱的小少年。
七岁当皇帝,朝廷忠奸混战,群狼环伺,没有一个人他看得透、斗得过。所有对他奴颜媚骨的人都是为了他手里的权力,只有蔺泊舟……
他的皇兄……是真心辅佐他。
宣和帝一直把蔺泊舟当唯一的精神支柱,当最亲的亲人来对待。
言听计从,鸡毛蒜皮点事儿都要问他,上朝时蔺泊舟没站在他身旁,他会被满朝文武吓得说话发抖。
可蔺泊舟跪在地上,任凭他怎么用力都扶不起来,膝盖沉重如铁,一字一顿道:“今日侍奉陛下的太监、当值的金吾卫、看守城门的御林军,全部下北镇抚司处以极刑,枭首示众。”
宣和帝脸色惨白,瞳孔散大:“皇兄!”
这里面可有他近日最喜欢的小太监!
“微臣,匡扶陛下不周,以至于陛下玩心不改,私出宫门,险些酿下震动国体的大祸。请陛下杖责微臣五十,革去……”
蔺泊舟要骂他还好,但蔺泊舟不骂,他竟然说要请辞,还要自己打他?!
宣和帝知道皇兄发怒了,尖叫一声后放声痛哭:“皇兄,朕错了!是朕错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帝痛哭流涕,还是小孩儿的哭法。
而蔺泊舟跪地,神色平静,眼中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压抑。
他虽然跪着,可那腰板挺直,所有人都知道他才是主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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