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早在最开始,就有人向他们证明了魇不是无药可救的,可是当时没人在意这段往事。
忘情宗看到的那片青枫林,漫漫长路通向回不去的故乡。
他们只看到凤凰魔种后面的秦家阴谋,看到一颗鼻尖痣引起的权力纠缠。
魇诞生于人的身体,就属于自身,甚至都不需要去寻找平衡。
善恶黑白,爱恨得失,本就是相辅相成。
不必惧怕。毕竟强制剥离魇的后果就是这万年的孽债。
走到一半的时候,言卿指间的魂丝突然微动,缠紧他的手指。言卿停下步伐,偏头跟镜如尘说:“等等,先去个地方吧。”
镜如尘虽然诧异,但还是跟着言卿一道。他们二人都是当时修真界巅峰的人物,一路上畅行无阻。言卿来到了这里的一个偏谷,两座山峰挺拔陡峭,立在薄雾轻雪里。
他沿着魂丝的指引,跟镜如尘一起往谷中走,随后看到了一个山洞。一个下山的山洞,里面的寒意已经散了很多,开始长出一些植物来。化神修士可是黑暗视物,但言卿之前和魔神两败俱伤,从袖中掏出一颗夜明珠来。
明珠照着青苔暗处滋生。
脚步沉沉回响在山洞内,如同岁月的回声。
言卿听到了惶恐的抽噎,和隔着一堵墙清晰的对话。
“现在九宗弟子都在找我,他们要把我绑起来,他们要杀了我。颜乐心现在也视我为洪水猛兽,我回不去合欢派了,我哪也去不了了,见水哥哥,救救我。”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救救我,见水哥哥,你帮我引开灵药宗的人。潇潇现在身体好痛,动不了了。”
言卿绕开石壁,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了一个怎么都以为不会有交集的人。谢识衣处理秦家,邀天下共观,如今这里集聚了不少九宗弟子。
一墙之隔,是终于在南泽州重逢的燕见水和白潇潇。
灵药宗的道袍清透如流纱,绣着草木图纹,在风中缥缈。燕见水的容颜也丝毫未变。
他也参加了这次青云大会,不过他是外场,跟言卿他们没有任何交锋。燕见水是回春派的大师兄,对医药多有研究,天赋也不错,于是青云大会后得以拜入灵药宗。
燕见水眼神惊讶,皱眉道。
“潇潇,他们要找的人原来是你吗。主殿到底发生了什么,九宗和仙盟为什么要抓你。”
白潇潇一下子扑了上去,哭得一双兔子眼通红:“见水哥哥,别问了,我现在好痛啊,你带我出去吧见水哥哥。”
对于燕见水来说,他从小就把白潇潇当未婚妻,护他爱他好像已经成为习惯。愣了愣,还是点了下头,扶着白潇潇往外走。
白潇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想到谢应坐于霄玉殿垂眸视下时看他如看死物的眼神,一瞬间痛不欲生。他手指抓着燕见水的袖子,颤声哽咽说:“燕卿,燕卿都是燕卿那个贱人,都是他害我。”
燕见水呆住,他到南泽州后自认和那些人的差距,闭关苦修,常年呆于洞府,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燕卿不是都嫁与谢应为妻了吗,他为什么要害你啊。”
白潇潇被彻底激怒,“他就是个小偷,就是个骗子!”
燕见水:“好,别哭了别哭了,好他是骗子,他怎么了?”
白潇潇带着哭腔说:“明明最该嫁给谢应的人是我。”
燕见水张了张唇,咽下了嘴里的话。
……可你明明是我的未婚妻啊。
镜如尘目睹这一切微微愣住。
她身为浮花门主之女,从小身份尊贵,后面哪怕失去也是被飞羽保护得无忧无虑,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情景。
言卿见这一切,意味不明地笑笑,他举着夜明灯,像是回春派刚醒看这混乱狗血的闹剧一样。
燕见水带着重伤的白潇潇离开此地,甚至帮他打掩护欺骗同山洞内的灵药宗长老。
后面在出山洞前,又遇上了同样在此搜寻的合欢派弟子。颜乐心知晓白潇潇是魔种后,想到那些床事恶心地快吐了。没了忘川之灵,白潇潇身上对男人的“蛊”消失得一干二净。他见到燕见水和白潇潇,脸上露出一个扭曲的笑来。
“啊啊啊见水哥哥,杀了他!”
白潇潇恐惧地躲在燕见水后面,指使着燕见水杀人,但颜乐心毕竟是合欢宫少宫主,哪是一个天资愚钝的修士可以对抗的,他轻而易举制服了燕见水,然后阴沉地盯着白潇潇:“贱人,你想跑去哪里啊?”
白潇潇连连后退。
燕见水见此豁出命去拦住颜乐心:“潇潇,你快跑!”
白潇潇含泪,无视为他七窍流血的燕见水,直接头也不回往外跑。
外面是一片旷野,风雪茫茫,把飞鸟都隔绝,旷野尽头是一座悬崖。
白潇潇退无可退,站在悬崖边,话都说不出来了。燕见水趁颜乐心轻敌,用了些南泽州名门弟子不屑于用的阴损招数,暂时将他制服,然后捂住胸口,去找白潇潇,看到白潇潇一个人在雪中瑟瑟发抖,燕见水吃力地走过去:“潇潇,你没事吧。”
白潇潇回望他,眼里灰白绝望,好似受了全天下的辜负,委屈得不行,他说:“见水哥哥,帮帮我,我想活下去。”
燕见水:“潇潇……”
白潇潇焦急地说:“你帮我引开他们好不好,见水哥哥。”
燕见水:“潇潇,你要我做什么?”
白潇潇说:“我给你喝我的血,你换上我的衣服,帮我引开他们。”
“好。”
但是这冰天雪地的霄玉殿,所谓引开,就是亲手把换好衣服有了气息的燕见水推下悬崖。
“潇潇?!”燕见水错愕地抬头,强烈的求生欲让他伸手攀住了边缘。
白潇潇眼中碧绿一片,愤愤踩着他的手,跟疯魔一样哭着说:“见水哥哥,你不是爱我嘛,救救我吧。你让我活下去好不好?”
他现在整个人都处于癫狂的状态,眼睛变绿的瞬间,白潇潇忽然察觉什么东西,锐利地钻入眉心。
他惨叫一声,跪在雪地中,抬头,逆着光影看着不远处一男一女。
言卿牵动着手中的魂丝,墨发飞扬。
表情和目光,和高高在上的谢应一模一样。
倏地一下,白潇潇的眼泪就下来了。
言卿一步一步逼近。
白潇潇失魂落魄在地上,到死都还想不明白:“明明是我先来的,你凭什么后来居上,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言卿认认真真看着白潇潇,他算是知道谢识衣为什么上辈子什么都不用做,白潇潇都能作茧自缚自寻死路了。
他的爱情或许真心实意没占多少。虚荣,惊艳,贪婪,不甘,占了九成。
“我不知道什么呢?”言卿俯下身,像是第一次认真看他,轻声道:“我是不知道他四岁的仲春狩猎?还是不知道惊鸿十五年的春水桃花?”
白潇潇愣住,错愕地看着他。
言卿望着他有点出神:“白潇潇,你一直以救命恩人在他面前自居,为当初的一点恩惠沾沾自喜,自以为见过他最落魄的样子最了解他。”
他轻轻一笑。
“白潇潇,我上辈子要是能有你一点想象力就好了。。”
白潇潇表情僵裂,脸色煞白:“你在说什么?”
言卿忽然觉得索然无味,魂丝扯动,跟弹琴一样,轻声说。
“春水桃花路的尽头是不悔崖,其实我和他当时的约定是跳下去的。没想到,那时没跳成,后面雨夜屠城的那一晚倒是跳成了。”
不远处颜乐心气急败坏跑来,灵药宗的弟子也寻到此处,燕见水于悬崖边艰难上爬。
言卿摊开掌心,把那块南斗令牌递给他看,上面血书的字迹殷红诡异。
“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好意思说了解谢识衣呢。”
白潇潇话都说不出来。
言卿说:“白潇潇,你是不愧魔神选取的容器,我甚至都不知道你最后死于什么。”
白潇潇身上的邪念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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