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久久愣住,盯着那火光,忽然哑声道:“你是上重天的仙人吗?”
言卿:“为什么这么问?”
少女说:“因为你很像仙人。”
言卿:“你见过?”
少女道:“我的太爷爷见过。你应该用了什么障眼法吧,这不是你的真实样貌。”
少女道:“我太爷爷说,仙人比话本上的要好看得很,哪怕是闻名障城的第一美人,跟仙人一比也逊色很多。”
言卿说:“皮相枯骨都是外物。”
少女手指攥紧衣衫,朝他点了下头。
出去之前,言卿问她:“当年的障城第一美人是谁?”
少女愣住,随后冥思苦想说:“谢家的……初璇夫人。”
谢家。
初璇夫人。
言卿神色一愣,点了下头,步伐停下:“那个仙人是个女的?你太爷爷还说了那位仙人什么样子吗?”
少女愣住,摇摇头道:“没有……爹爹传下来的话就那么多。”
等言卿回到苏府的时候,苏府已经把灯熄的差不多了。
三楼轩窗,谢识衣坐在窗边自己跟自己下棋,黑子白字落满棕木色的棋盘,他黑发蜿蜒,外面的雨雾白光浮浮沉沉,照着他的神色也沉静冷漠。
言卿收伞,把伞放到了旁边。
谢识衣听到声音,落下一个白子,抬头问他:“出去整整一天一夜,十二个时辰,你是在障城故地重游?”
言卿不以为意说:“有故人的地方才叫故地。”
谢识衣颔首,语气冷淡:“嗯,所以没有故人,就重新在障城开始认识人?”
言卿低头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血玉珠,立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别开头笑起来:“幺幺,你这样真的好像是豪门怨妇哦。”
谢识衣:“……”
言卿竖起三根手指来,他道:“我今天在障城转悠了一圈,得到了三个对我们来说可行的消息,你要不要听?”
谢识衣看着他,没说话。
言卿道:“一,这雨确实邪门,障城现在的每个人都很‘重’,灵魂重身体重,虽然对生活并不影响,但他们都觉得自己浑身污垢需要清洗。清洗的药在城主府,叫圣水,而获取圣水的唯一条件是生下活胎。”
“二,整个障城对于生子,有着一套看似完整实则疯魔的秩序。所有的女子生子,都需要经过宗亲府。而且很多时候不是怀胎十月,而是怀胎一月两月,妇女就感觉剧痛。不告知宗亲府,她们只有死路一条。”
“三,障城里夫妻二人,若女人死了,男人也必须去陪葬。”
谢识衣安静听完。
言卿道:“你有没有想到什么。”
谢识衣将夹杂在指间的白子落下:“魇。”
言卿一下子笑起来,眼里却没有一点笑意:“对啊,魇……天地间‘魇’的寄生,本来就只在女子胎中。”
第88章 人间(四)
如果把障城的一切诡异往“魇”上靠,那事情就简单明了了。
谢识衣偏头看了下外面的雨,他在调养身体,霜雪般的灵气绕在身边,跟周围雾蒙蒙的环境有种诡异的割裂感。
谢识衣说:“很多年前,秦家就来过这里,我当初遇到的那个魔种便是紫金洲偷渡下来的。”
言卿点头:“想要调查清楚,必须入城主府。但城主府闭门不开,障城的一切事情由苏曲代办,很难。”言卿嘀咕道:“早知道这样,我们当初就该装成两个流落异乡的女子的,凭你我的样貌,进去那还不是轻轻松松?”
谢识衣:“……”
谢识衣斩冰碎玉说:“我不要。”
言卿闷声笑了半天,才道:“你害羞什么啊,当初黑水泽我都扮了新娘。哦对新娘,扮成新娘肯定更容易被强抢进城主府吧。”言卿越想越婉叹:“只可惜我们现在已经进来了,障城宽进严出,我再变成少女突然出现在街头肯定会引人起疑——有没有什么别的方法接近城主?”障城无论大大小小的事现在都被交给苏曲处理,城主府很少有人能进去,那堵墙圈住障城五分之一的土地,分开两个世界。
言卿手指在桌上点啊点,忽然眼睛一亮,意味深长说:“我知道了,我可以混进宗亲府。”
谢识衣看他一眼。
言卿:“我在宗亲府排队的时候看了下,里面除了侍卫,所有人都是女子。那些已经没了生育能力的障城女子,现在都在宗亲府负责接生。宗亲府直接跟城主府对接的,我要是混进去,说不定还能看到所谓的圣水!”
谢识衣听完他的话,颔首,冷淡道:“你扮过新娘,扮过乞丐,扮过疯子,现在打算去帮人接生?”
言卿明显觉得计划可行,弯眼笑起来:“对,说着好像你没扮过乞丐一样。你可能不相信,我重生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人接生。”虽然接生出来的是不得志这么个傻逼玩意儿。
“哦。”谢识衣看他一会儿:“言卿,当初你在十方城还真是屈才了。”
言卿假装没听出来他的反对和讽刺,高高兴兴伸出手说:“不说这个了,之前一直是你给我把脉,现在我帮你看看。”
谢识衣的伤只能自己治愈,但看到言卿那么兴致勃勃的样子,还是垂眸把手伸了出来。手腕悬在棋盘上,雪衣拂盖纵横交错的黑白棋子。言卿手指一碰到他腕骨,马上就被外散的青色灵力冻到了。
真的好冷,他像是在碰一块冰。
言卿也没替人把过脉,在谢识衣的手腕上摸索了半天,毫无章法。摸得谢识衣不耐烦,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摁在了某一处经脉上,道:“你从这里汇入灵力,能够探寻到我丹田处。”
言卿愣了愣,闻言直接开口:“丹田?你现在最严重的不是琉璃心吗。有没有什么办法,是可以看到你现在心的情况的。”
谢识衣似笑非笑说:“有。”
言卿:“哪?我试试,麻烦吗?”
谢识衣凉凉道:“也不麻烦,用你的魂丝割开心口就行。”
言卿:“……”
谢识衣道:“你上次为我取魇,害我三天失明,现在为我看病,打算开膛破肚。你真的要去宗亲府,给人接生?”
言卿默了片刻,才讪讪一笑说:“你放心吧,我进去肯定就是在外面打杂的。”
哪怕那些女子诞生下来的是魇,是邪物,哪怕整个障城的人现在都处于一种“疯魔”状态,是人是鬼说不清,言卿也不打算让这些人成为牺牲品和试验品。
他和谢识衣被安排在苏府的客房有些时日了,随着苏夫人临盆的日子越来越近,整个苏府也忙了起来。
苏曲一入城主府一去就是半月。
障城再次迎来一个晴天,言卿又站到了宗亲府外的长巷,在试了无数方法都不得入内后,言卿只能急中生智了。
“大哥,我媳妇怀了,现在急需一副安胎药。”
门卫都快眼熟他了:“你个外地人,才来几天就有媳妇了?”
言卿道:“你看我长那么俊,有媳妇很奇怪吗?”
门卫:“……”障城严格把控的是接生和出城,对于取药之类的事限制也不多,尤其是安胎药基本上有求必给。
门卫把言卿放了进去,但是里面十步一哨,处处有眼线,基本上杜绝了他作乱的可能。
言卿进入药房后,先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草药味,他识遍上重天各种灵草仙葩,光凭感觉也能猜出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给他拿一副安胎药。”侍卫冷冰冰道。站在药房前方的是个圆脸青年,清秀儒雅,端端正正,就是一双狐狸眼显得有点不着调。他正一手拿笔一手拿书在书上写着草药的名字。
“好嘞,不过这药得等一会儿。”
侍卫点头。
青年写完字后,抬头看到言卿愣了下:“哟,外来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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