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原始做代购(151)
青望应当是阎小旺的长期坐骑, 或者是习惯照顾孩子, 它跑动起来轻盈敏捷,灵动非常, 加上一对大角, 会自动避开各种各样不便的所在, 因此绿茶的形貌倒是没有他们狼狈, 全程要做的只是乖乖抱住身兼方向盘跟司机两职的阎小旺。
四条腿到底是比两条腿走着快, 更别说部落五十多口人集体行动,又是在夜晚,在天边蒙蒙亮的时候, 乌罗他们总算是追上了大部队。
乌罗不好意思再坐人家的坐骑, 主要原因是腿骑麻了, 得下来走走, 放松下肌肉, 至于宿簇跟绿茶倒是连忙跳下来, 不过旁人艳羡地围过来询问是什么滋味时,他们俩目光亮晶晶地回答道“吓人!”
走在地上都觉得自己在飘。
估摸是被乌罗之前说的话安抚到了,大家集体外出,看起来不像是逃难,倒像是郊游,一路欢声笑语的,有几只野兽不近不远地跟着它们,大概是一块儿出来避难的。
乌罗本来想把阎小旺抱下来,不过想想他一个小孩子骑着鹿更合适,毕竟这两头野兽里只有留君比较听话,能管得住,另一头青望基本上是没怎么接触过,说不定离开阎小旺就发疯了。他不知道现代的动物是不是都这样的有灵性,只知道有些鸟类会表现出智慧跟集体性,可像是留君跟青望这种兽类,就没太多了解了。
如果山火只烧了个小山坡,他们正好换了些工具回来,赶到时清理出一条隔离带就可以了,偏偏是整片林子都被点燃了。
这就远远超出他们能做的范围了。
这样的自然灾害,搁在现代可以有各种各样的预备方案,最少也有人、工具、指挥能够及时扑灭。可要是的确猛烈起来,人力至始至终是有限的,说到底还是得跑,乌罗不知道自己做出的决定是对是错,说不准他们连夜挖出隔离带更好,说不准现在所做的行为才是在放任山火继续烧下去。
只是这样的怀疑需要人命去填补,运气好没有人死,可一旦运气不好,或者乌罗猜测错误了……
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赌一赌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起码乌罗手里的筹码,经不起跟老天赌博。
抵达泻湖的时候,已经过正午了,那棵被乌罗玩笑写着“尾闾”的树居然还顽强地生长着,部落里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来过这里——毕竟制盐跟采盐各有固定的人手,众人不由得发出惊叹声来,有几个顽皮的小子直接从山坡上滑下去,一头栽进白花花的盐地里,以无知者大无畏的精神舔了一口,然后呸呸地开始吐舌头。
“婕,就是这里吗?”琥珀确定道。
婕点点头,她有时候轻盈得像只鸟,三两下就跳上了高高的石头远望“到了,这里没有火。”
男人跟女人们找到了空地,立刻开始准备做饭,婕还记得这附近的水源在哪儿,招呼了几个人跟她一块儿走,大家各自忙活起来,这会儿全然没有方才的失意,看起来竟远比乌罗要镇定多了。这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这个时代的人远没有后世那么安逸,甚至连阶级都只出现了大致的轮廓,他们就如同荒原上飘零的种子,随着风奔跑,运气好些落叶归根,运气不好就再度寻觅新所在。
正是生命如此脆弱,活下去如此艰难,人才会试图寻求信仰的庇佑,寻求心灵方面的安慰。
在生死面前,什么都是小事,他们自然不会沉溺在无用的悲伤里,而将真正重要的事弃之不顾。
这才是乌罗真正意想不到的,在他的世界里,一场大火与家园被烧毁,差不多等同于半生心血付诸东流,他本来还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振作士气,没想到竟然是自己最为沮丧。
而琥珀正在指挥众人分工合作,他们没有屋子,暂且先捡些枯枝柴火之类的东西搭成一个小小的草屋,一年半载住不了,几天还是勉强可以过一过的。这里并不算是个很好的居住点,等到大火彻底熄灭,他们必然要换个新的家园,或者回到原先的山洞看看情况。
这样的事总是在经历,只不过时间或长或短,琥珀多少有些不舍,可说痛不欲生倒是没有,甚至还有点小小的欢欣雀跃,毕竟见识过那样的火焰,却没有人死去,足以证明这不是什么上天降下的惩罚,乌罗总是不会说错。
虽然琥珀并不明白,但是她想,既然降落的那么远,大概是其他来偷看的部落被惩罚了,却起了火差点误伤她们。
不管怎么说,反正星星没死在他们家里,问题不大。
孩子们大多快手快脚地忙活起来,他们不是帮大人背着小孩子,就是带着陶罐去采盐,把乌罗的话当了真。像小酷哥这些大概知道他们要离家了,而更小些的孩子,或是以为只是大家一块儿出去采盐,或是还不晓得人事,见着大人们哭闹就一同苦恼,见着大人们高兴就一块儿高兴,几乎没什么烦忧。
制盐的屋子还在,阎小旺轻车熟路地带着青望与留君走过去,占据了那个小屋,其他人都认得出他是谁,也晓得他父亲是谁,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见。即便有几个看不过眼去的,不明白这个孩子为什么在他们部落里,去问过琥珀后知道是巫的安排,就都不吱声了。
在寻常琐事上,大家会更信任首领,不过如这样的天灾,大家下意识会服从巫的安排。
吃过午饭后众人再度忙活起来,阎小旺并没有任何被“劫持”或是被“救出来”的反应,他到点后就带着青望去吃青草,任由留君去捕食猎物,自己呆在小屋里做午饭。乌罗带着一大叶子的黄米面进去时,地上的血迹还没彻底干涸,腥味在空气里到处都是,场景看得他目瞪口呆,好在阎小旺边吃边烤,很快就处理好了,甚至还给了乌罗一些肉作为交换。
“你还好吗?”
乌罗跟阎小旺语言不通,他对这个多少有些无可奈何,就摸摸小孩子的脑袋,不知道对方到底有没有意识到自家亲爹半夜出门不是去夜店嗨皮而是去救火,而且很可能回不来了。
阎小旺眨眨眼看着他,出乎意料地回答道“好。”
脆生生的童音很稚嫩,听起来甚至有些可爱,乌罗茫然地凝视着他,一时间反应不及。
“你听得懂我讲话?”
这次阎小旺分辨了很久,他想了想,吐出一串乌罗根本就听不懂的乱码,然后开始津津有味地吃他们捣好的黄米面。
看来阎才开始教阎小旺说这种语言,因此他只能听懂几个字而已。
阎小旺年纪不大,却精通许多语言,要么是交易习惯了交谈——小孩子很容易被环境影响,就好像如果家里的亲戚来自五湖四海,过年时有各种各样的方言,时间一长小孩子的说话方式非常容易被带偏,阎小旺未必是被带偏,而是在这种生活环境之下学习不同交流的语言。
毕竟这年头的语言体系并不像是乌罗所带来的这么完整,大家都在一边创造一边使用,大多是较为直白易懂的词。当初在连山部落的时候,他们造了许多新的词汇,琥珀一边学习摸索,一边与他们沟通成功,就是这个原因。
乌罗记得自己看到过一篇报道,说是甲骨文里的“凤”就代表了许多同音字,不单单是鸟,还意味着“风”,那时候还没有许多字造出来,更多是图案,言语当然也是同样。
这让乌罗若有所思,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有吃饭来得重要,干脆不再说什么,让阎小旺一心一意地吃午饭“算了,你好好吃饭吧。”
他很快就站起身来离开了。
这一日过得平庸无奇,大家都是连夜跑出来的,只睡了半宿,或是干脆一夜就没有睡好,乌罗外出跟琥珀商量了下接下来几天的事后,就借着阎小旺的屋子睡那张网床睡了一下午,等到醒来时又到吃晚饭的时间了。
众人不眠不休地熬了一天,吃过晚饭后就钻进草窝里睡觉,而夕阳落下时,盐地上已经扎满了十几个小小的草窝了。
这期间琥珀一直想去找乌罗谈谈正事,比如说那个能看到很远很远火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比如乌罗当时看到星星落下去后为什么知道不是惩罚,还有这场火要烧多久等等。按照她们往常的做法,一旦出事,自然是跑得越远越好,短则十天半个月,长则好几年都有可能在游荡。
像是居住在盐地里这种事,虽然不多,但也并不是没有,更多时候他们会挖个树洞出来窝进去,度过漫漫长夜之后再换新的地方,要是当地食物足够多,他们就会多留一段时间。
可是看乌罗的样子,似乎是决定还要再折返回去看看。
上天的惩罚难道还有时候会来,有时候不会来吗?
这是琥珀在思想上的一个禁锢,她潜意识默认星星坠落下来就是上天的惩罚,那么这样可怕的大火自然而然也同样是惩罚之一,加上经验不足,不知道火势有很多种情况跟可能,便以为烧起来了,就一定会烧个精光。
因此她不明白为什么乌罗还企图回到那片神罚之地。
只不过大家都刚刚离开部落,许多事需要她指挥,加上乌罗来找她时,大家都在谈安置的情况,便始终找不到机会把问题问出口来。
这会儿见着乌罗吃完饭,琥珀刚想站起身去找他说说话,就看着辰忽然冲出来,一下子占据了乌罗身边的位置,琥珀的脸瞬间就拉了下来。
她还记得自己头一遭挨训的惨状,也是因为这个孩子,倒不是说琥珀记仇,不过人总难免把丢脸的事记得深一些。
辰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还抱着只吃叶子的小兔子,这些小兔子很早就断奶了,长得快的个头都显出来了,像现在怀里这只,毛长皮厚,五花肉都能挤出来三斤,在初夏捂得人痱子都快出来了。不过在部落人的眼里,它们既是食物,也是爱宠,因此搬家时都特别记得撵着它们追好长时间,有几只体弱的长不太大,就一块儿塞进背篓里跟还不能走路的小孩子放在一起。
乌罗甚至觉得收拾行李只需要十分钟,追这些兔子反倒花了好几个小时。
“那颗星星。”辰望着天空,这次没有任何光,星夜与往常并无不同,甚至叫人难以联想昨天许多光芒的极致美丽,他略有些出神地对乌罗说道,“巫,你说得不对,它们要是不喜欢自己周围的星星,就会为了寻找新的星星而像我们一样离开家,只是它们停不下来,只能掉下来死掉,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