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平奚连夜为难产死去的阿曜堆了一座坟。
少了一条狗,后院清静不少。
总是哭哭啼啼恐怕惹人烦,郁枝那晚哭累了睡下,醒来忍着心痛接受爱宠离世的现实,心情多少有些郁郁。
她兴致提不起来,便是伺候在身侧的金石银锭都不理解一条狗而已,竟能惹得少夫人哭成泪人。
她们不懂。
郁枝懒得解释,恹恹地看着寸寸和有有在地上乱爬。
为吸引她的注意不让她陷在感伤的情绪,季平奚清清喉咙:“枝枝。”
美人闻声抬眸。
便见那人深吸一口气,一脸正色:“我想清楚了,等岳母眼睛复明我们就去和她坦白,承认‘以妾充妻’的事。”
“什么?”郁枝柳叶眼睁圆。
“到时岳母要打要罚随她乐意,我绝不逃避。”她认真道:“骗人不好,我不想委屈你做妾了,我要风风光光坦坦荡荡地娶你。”
第86章 不破不立
夏蝉不厌其烦地在树上叫,药辰子为病人换好药,季容握着纯白绸带上前为柳薄烟蒙好眼睛。
“这几日不可见强光,要慢慢来。”
“多谢神医。”
药辰子当初是为偿还人情答应为郁母治眼睛,前后治疗长达一年多,花费不知多少心思用过多少好药,能得见郁母重见光芒,此乃医者的喜事。
他难得露出温和的笑:“治病救人,本分罢了。”
本分二字季容也就听听而已。
天地之大,神医之名广传,并非所有可怜的病人他都救。她暗想:昔日神医答应救人,是枝枝‘卖身’换来的。
“在想什么?”
药辰子走后半盏茶功夫,柳薄烟忽然道。
季容醒过神来,不好直言小辈间的那些事。
她嗓音轻柔,低头亲吻女人白皙的脸蛋:“想你眼睛好了会是怎样的貌美。”
一把年纪的人说起情话没羞没臊,柳薄烟嫁人后都少听这般夸人的话,秀才内敛,唯一一次性情外放是向她示爱求婚。
她也没想过四十冒头的人了还有人夸长得美,羞涩低头,手指捋过耳边碎发。
自从那日‘登堂入室’阐明心意,烟儿待她亲近许多,季容见她面露羞容,附耳低声打趣几句,惹来心上人欲盖弥彰地别开脸。
不好逗她太狠,长公主见好就好,盘算何时将人拐进府邸,蹉跎半生,总要有一场盛大的婚礼才圆满。
“敷了药睡会?”
柳薄烟嗯了一声。
季容搀扶她往床榻走,心思一动:“要不要我陪你?我保证不做什么,就想搂着你。”
“……”
眼蒙绸带的美妇思量片刻,弱弱回应:“那你上来罢。”
长公主眉开眼笑。
烟儿原来喜欢她没脸没皮地缠。
缠一次不够,要好多次方能打动她的心,给她勇气来战胜怯懦。
明悟这点季容行事可谓无往不利,顺利躺在柔软的大床,侧身拥着小她几岁的青梅,柔声关怀。
低声絮语,做了柳薄烟悠悠入眠的背景音。
知了,知了,音浪划破长空。
公主府,季平奚真情流露,简单平实的一句话引得郁枝心头起了惊雷。
风风光光,坦坦荡荡。
娶你。
这是她说不清第几次说这样的话,郁枝怯弱了些,并不傻,到了此时当然看得出眼前人没在说玩笑话亦或痴话。
奚奚是真的想娶她,约莫也是真的动了心。
念头汹涌,她红了眼眶,好一会找回埋在喉咙的声音:“你可不要骗我。”
你说的我可都信。
季平奚手指轻捏她嫩白的小脸,绷着的心弦缓缓松开:枝枝信她就好。
“我不骗你,也不骗岳母。我们告诉她实情,给她作为长辈应得的尊重。做错事我认,知错能改,想必岳母终有气消的一天。”
她笑了笑,心念豁达:“我想和你好好过日子。”
郁枝破涕而笑,娇声娇气道:“你不嫌我是土包子了?”
温馨的气氛霎时被打破。
季平奚再次尝到自作自受的苦涩滋味,垮着脸,别别扭扭:“各花入各眼,谁说土包子不是好包子?”
她还就喜欢她土,喜欢她哭包。
郁枝心里放晴,顾自窃喜。
她推开一心想和她温存的公主殿下,转而不再理人,和在地上爬来爬去的幼崽联络感情。
她指了指通体雪白的崽崽,痛失爱宠的郁结消去大半:“这是寸寸,那只黑白相间的名唤有有。”
美人温柔,如春日盛开的梨花。
季平奚蹲下.身子,学着她的样子逗弄两只幼崽,手上力道没控制住,寸寸被她一指头摁倒,摔了个四脚朝天。
“……”
幼崽无辜哼叫,长阳公主面露尴尬,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
郁枝少见她如此情态,旋即莞尔。
心有爱意,所见不同。她的一颦一笑都甚美,软软的,柔柔的,填补季平奚两世以来藏在深处的空虚。
动心明情,爱意得到回馈便也不再孤独。
只是……
双脚牢牢立足情场的公主殿下小心察言观色,有点急,有点说不出的毛躁,眉毛一皱:她到底喜不喜欢我啊。
要怪就怪她开头就看上人家的美色,嘴不甜,性子也不软,以欺负人为乐。
她喜欢枝枝她知道,枝枝对她如何,她当局者迷,看不破。
寸寸、有有往人身上爬,有有爱折腾,这会叼着殿下的裤腿哼哼唧唧,再去看寸寸,寸寸正往美人怀里钻。
季平奚眼神微变,一手捞过幼崽,换来郁枝不明所以的一瞥。
“这是只色狗,我帮你管教管教。”
“……”
色狗?
郁枝茫然,寸寸委屈。
要说色,谁能出殿下其右?
季平奚脸红,放下寸寸,一手指又将幼崽摁倒,幼崽倒下后很快倔强地支棱起来。
如此反复,一人一狗玩得乐此不疲。
有有看得眼馋,也想玩,迈着小短腿加入。
六月天,娃娃脸,天边风起云涌,雨消暑气。
赶在六月的小尾巴郁枝从失去爱宠的悲痛里走出来,打着哈欠,眼尾存着细浅残泪,一子落下:“我是不是又要输了?”
她不擅棋艺,季平奚想着法子给她喂子,看她困得眼皮发沉,干脆使了昏招自投罗网。
痛快输掉棋局横抱美人往床榻走。
内室冰鉴冒着冷气,郁枝躺下来睡意竟跑了一半,眼波横流,玉手揪着某人衣领,不说一句话,偏偏勾魂。
热热闹闹蝉鸣不停的夏天,仿若有火花在四目相对时无声溅开。
羞人的想法来得太快,美人脚趾轻蜷,唇瓣微启:“奚奚?”
声音煞是好听。
季平奚勾唇笑。
长阳公主殿下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抱臂在怀,忍着心痒,直到心痒难耐,慵慵懒懒应:“嗯?”
风情缠在她飞扬的眉梢。
色批的色倘要写成话本约莫能写出厚厚一摞,低眉抬眉满是招惹。
郁枝脸红红,不吭声,却是无声胜有声。
说白了情情爱爱这回事讲究的无非你进我退、你强我弱。
等季平奚当真做出回应,局势瞬息翻转,有了全新进展。
此时此刻,看似是郁枝柔若无骨软得不成样,处境比起半年前却是一个在地一个在天。
半年前殿下没来得及心动,人自花丛过,片叶不沾身,玩的是风流,并未动真心。
半年前郁枝身心都跟着丢了。
从前以身为饵的是郁枝,如今换了公主殿下竭尽心力讨好心爱的女人,红尘深处漫开细润清甜。
窗外花开,蜂蝶自来,郁枝敏感柔弱地哭出声,柔柔媚媚的音儿飘出窗,如一滴水,蒸发在来来回回的热风。
整个后院静悄悄,下人们熟知主子的秉性并不做那煞风景的‘恶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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