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舔蜜(22)
沈戾低头喝了一口糖水,白瓷勺在红豆沙银耳汤里轻轻搅晃:“一中的学生,没有没来过这家店的吧。”
这话答得中规中矩,挑不出错来,但陆长亭心里的疑惑却又叠了一重。
“我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不认识你。”他思考这个问题已经很久了,同一个年级,同一层楼,沈戾又这么八面玲珑,善于交际,他为什么会不认识,不记得……
“很正常。”沈戾淡然的笑了笑,“我高中的时候和现在很不一样。”
他说:“我高中的时候没什么朋友,性格沉闷,还有些自卑,属于存在感很低的那一类人。”
也是和陆长亭截然相反的一类人。
站在黑暗里的人,都向往阳光。所以他才会趋光而行,深陷其中……
陆长亭闻言,有些意外:“很难想象。”
很难想象沉默内敛甚至有些自卑的沈戾,会是什么样子。
他好奇道:“那你为什么会开酒吧。”
那样的性格,怎么会做酒吧生意,开门迎客。
“其实‘沽酒’以前也是一家酒吧,老板和我妈妈是朋友,不过他不善经营,酒吧的生意一直不太好,他家里当时又出了些变故,急需用钱,就想把酒吧给卖了。”沈戾说,“我大学正好学的管理类的专业,所以我就跟我妈妈借了一笔钱 ,又贷了些款,把酒吧买了下来。”
还因为,陆长亭曾经跟朋友闲谈,说了一句“继承家业多累啊,我以后就想开一家酒吧,酒无人劝,醉也无人管,做个闲人”。
少年时的陆长亭一心只想当个富贵闲人,性情淡泊又不喜拘束。然而他最后还是听从家里的安排出国深造,继承家业,几乎每一步,他都按照家里的安排在走。
生在陆家,这是他的责任。
沈戾不知道自己要怎么离他更近一点,在大学毕业人生的迷茫期里,他最后决定,全他这个玩笑一样的念头。
开一间酒吧,让他酒无人劝,醉有人管。
这些年“沽酒”在沈戾的经营下慢慢发展成了S城最负盛名的高档酒吧,本金都还清了,盈利也一直都很不错。
他从沉默内敛变得擅长交际,认识结交了很多朋友,包括陆家的人。
几乎每一步,他都在朝着陆长亭走去。
他努力让自己变得优秀,变得游刃有余,变得足够强大,这大概也算是这场暗恋里的积极意义吧。
陆长亭喝了一口糖水,略带些审视的看着他:“那你以前真的不认识我?”他玩笑似的补了一句,“一中同级的学生,没有不认识我的吧。”
沈戾沉默了一会儿。
窗外有风吹来,裹挟着更深的巷子里孩童的嬉笑玩闹声,枝叶晃动的声音,还有藏在绿荫里的蝉鸣声,天地万物仿若交织成了一张网,铺天盖地的把他困在其中。
“认识啊。”他低声答,“怎么会不认识。”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说的。”
陆长亭听出了沈戾的言外之意——同级的校友过千,这点渊源实在攀不上什么关系,他也不需要攀这个关系。
这个人,总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他觉得心动。
陆长亭漫不经心的笑了笑:“那你以前对我的印象是什么样的?”
想到少年时的陆长亭,沈戾的语气变得温柔起来:“看起来品性端方,实际上,有些落拓不羁。”
“我记得我从小到大都是三好学生。”陆长亭挑了挑眉头,“怎么在你眼里,成了落拓不羁。”
三好学生才不会早恋。
沈戾眸色微暗,把话接了下去:“嗯,看起来很乖,也规矩,但我觉得,你的规矩是良好的修养使然,放浪形骸才是本性。”
陆长亭低声笑了笑:“那我现在呢?”
沈戾抬眼看他,眼神里划过一抹温柔笑意:“比以前成熟稳重了。”
也更会收敛自己的情绪和本性了。
陆长亭看着他,许久,才轻笑着问了句:“那你会不会觉得我最后毫不抗拒的接手了家业,很让人失望。”
“不会啊。”沈戾不假思索道,“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有人一生清闲,也有人鞠躬尽瘁,我觉得,后者更让人敬佩。”
他又说:“放浪形骸也好,成熟稳重也好,我觉得你怎样都好。”
人生在世,总有许多的身不由己,陆长亭比他们都不由己,所以他只能收敛,一年一岁的成长起来……陆家几代的家业,还得从他的手里往下传。
这样的陆长亭怎么会让人失望,分明卓绝得叫他的一颗心全都塞满了名为爱慕的情绪。
“这话,就当你在夸我。”陆长亭笑着喝了口糖水,甜味从舌尖一路漫延到了心里,满眼都是沈戾温柔的眉眼,满心都是欢喜的情绪,他恍惚有些分不清现在是夏天还是春天,只觉得最好的季节大概就是此时此刻。
阳光正暖,微风不燥,沈戾和他对坐笑谈,此时此刻,就是最好的时刻。
作者有话要说:
花无人戴,酒无人劝,醉也无人管。——黄公绍《青玉案》
放浪形骸:放浪:放荡;形骸:人的形体。指行动不受世俗礼节的束缚,旷达豪爽,行事不拘一格。通常使作为褒义词。
第二十五章
吃过饭,陆长亭说:“逛逛学校吧,好些年都没回来了。”
沈戾微低着头,“嗯”了一声。
手指有些紧张的蜷缩着,他跟着陆长亭朝学校走去,恍惚间像是回到了高中时代,不过那时候他只敢混迹在人群里,远远的偷偷的跟着陆长亭,现在走在陆长亭身侧……
阳光把两人并肩的身影拉得斜长,走动时手背很轻的碰到了一起,沈戾手指动了动,又握紧,收回了手。
鼻息间是温和里带着点清冽的木质香,余光里,两人的影子像是牵着手,并肩而行。
陆长亭浅浅的弯了弯唇角,视线投向不远处的篮球场:“篮球场什么时候重新修过吗?”
塑胶地的颜色看起来新了很多。
沈戾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去年重新修过。”
“高中的时候,我被没收了六个篮球。”陆长亭走到篮球场边的树荫下,想起高中时期,淡淡的笑了笑,“一直到毕业教导主任都没还给我。”
学校那时候换了新的教导主任,校风校纪抓得严,禁止学生往学校内部带篮球,课间休息时不许玩篮球,看见就没收,想要打篮球只能去器材室拿校卡登记借,但是器材室的篮球又不好,他就偷偷带自己的篮球,被教导主任抓住了好几次。
陆长亭看着熟悉的篮球场,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记得你们班好像有个叫杜衡的?经常和我一起打球。”
“嗯。”沈戾低低应了一声,“体育委员。”
“高中那时候还挺熟的。”陆长亭顿了顿,语气微有些感慨,“毕业以后就慢慢没联系了。”
“很多高中时期的朋友和同学,毕业以后都慢慢失去联系了。”沈戾说,“大家都是这样的吧。”
陆长亭问:“你和他也没联系了吗?”
“有,但也不常联系。”沈戾说,“他在B市工作,一年到头也就年底回来。”
男人之间的友谊并不怎么靠联系来维持,他们一年到头也不怎么聊微信打电话,但杜衡回S城他一定会去接,杜衡也一定会约他喝酒吃饭,不管谁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一通电话就可以。
“看来你们俩关系不错。”陆长亭又觉得有些郁闷了,他和杜衡高中时期的关系还挺好的,沈戾和杜衡关系也不错,两个班隔得这么近,又有共同的好朋友,为什么他却完全不知道沈戾这个人……
沈戾“嗯”了一声:“大概是我高中时期唯一的朋友吧。”
尽管他和杜衡的友谊一开始是建立在抄作业上的。
陆长亭偏头看向他,突然不想继续跟他聊杜衡了,于是有些生硬的岔开话题:“你高中的时候,都喜欢做些什么?”
“发呆吧。”沈戾在心里补充了一句,看着你发呆。
陆长亭笑了笑,几乎瞬间就在脑海里勾勒一个眼神散漫的看着窗外发呆的少年模样,桌上应该整齐的堆叠着书,坐在教室的角落位置,安安静静的,如果他路过十六班时往里看一眼,就会一眼看到。
可惜他不常路过十六班,也不曾往里看一眼。
视线掠过篮球场边的小楼,陆长亭问:“你听过小楼的那个鬼故事吗?”
沈戾怔愣一下,眉眼低垂:“听过。”
找到了两个人的交集,陆长亭的语气变得轻快起来:“高一开学那天晚上,你也去过小楼吗?”
沈戾“嗯”了一声。
陆长亭低笑道:“被老师抓到没有?”
“没有。”沈戾捏了捏手心,不知道是天气太热,还是他太紧张,手心里出了一层薄汗。
他反问:“你呢?”
“也没有。”笑意漫上眼角眉梢,陆长亭弯唇道,“我还顺手拉上了一个犯迷糊的同学。”
沈戾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笑。
原来陆长亭记得他。
是啊,陆长亭只是顺手拉了他一把,他却记了陆长亭好些年。
“这么想想,虽然我们高中的时候不认识,但是也一起经历过不少事。”陆长亭在记忆里翻翻找找,一一细数那些有可能有沈戾身影的大事,“像夜探小楼,军训,运动会,成人礼……”
陆长亭说着说着,停了下来。
他不认识沈戾,沈戾却是知道他的,那他高中早恋的事……沈戾是不是也知道?
时隔多年,好像特意提起反而显得自己放不下,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又把话题岔开了。
就这么边逛边闲聊,话题扯到了沈戾那条朋友圈上。
沈戾今天一整天都是有些紧张的,话题完全被陆长亭带着走。
听到陆长亭笑着问那天为什么那么晚还在学校,最后是不是还翻了围墙,他下意识的摸了摸手心。
被碎玻璃片划伤的地方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伤痕了。
“一时兴起,就回来逛了逛。”
陆长亭问:“一个人?”
沈戾说:“跟江持风。”
陆长亭挑了挑眉头:“他也是一中的?”
确定自己的心意以后,他查过江持风。
江持风有恋人的事情打消了一些他对江持风的敌意,但江持风和沈戾的关系也是真的要好,要好到他听到江持风的名字那股难抑的醋意就汹涌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