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作喜欢(5)

  “不用，谢了……能让我自己好好洗个澡吗？”
 
  王方合终于意犹未尽地爬上自己的床，看着隔壁跨一脚就能到的封礼的床位，有些心猿意马地伸手，轻轻戳了戳封礼的枕头。

  封礼的枕头被套是深灰色的格子款式，看起来十分性冷淡。王方合微微凑近，一脸严肃地用化学课教的扇闻法闻了闻。
  不仅一点儿异味都没有，还有一丝淡淡的、大概是洗发水的香。

  闻完之后他觉得自己跟痴汉似的，实在是太变态了！于是又懊恼地裹着自己的被子在狭窄的上铺团成团打横了滚来滚去，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我洗好了……你在干嘛？”擦着头出来的封礼抬头看着在上铺翻滚的王方合。

  王方合一个不小心，脑袋磕到了床边的护栏。他哎哟了一声坐起来摸着自己的脑袋，一边觉得自己有些丢脸。
  封礼抬头看了看王方合摸着脑袋的样子，觉得有些滑稽。他忍不住又有点想笑一笑，却还是憋住了。


  熄灯的时候，封礼在对面床下铺的书桌位置插了一个夜灯。

  “嗯？你习惯开着灯睡觉啊？”王方合随口问道。
  “嗯，习惯开一个小夜灯，”正往床上躺的封礼动作顿了顿，问道：“……你不习惯？”
  “哎习惯！我可习惯了！真的，晚上不点盏灯我就睡不着！灯越亮，觉越香！”王方合立马胡言乱语。

  封礼也不答话，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躺下了。

  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吗？王方合内心的怜爱系统又开启了。
  他想起他一个很胆小的表妹，说过晚上睡觉一定得点一盏小夜灯，不然全黑的环境自己会害怕。
  小表妹今年七岁半，特别萌。

  封礼也是这样吗？

  王方合捂着自己的心口，简直要被自己推理出来的这个结果萌得睡不着觉。他紧接着又在脑海里幻象着封礼的样子。

  王方合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幅景象。七八岁的小封礼抓着小熊玩具，穿着小睡衣，哭唧唧地抬头看他，头发软软，眼圈红红。小封礼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对着王方合伸出双手：“王哥哥，我怕怕，你陪我睡吧”的样子。

  寝室内，小夜灯尽职尽责地微微亮着。封礼皱着眉，听着隔壁床王方合时不时踢踢床板，嘴里还发出嗤嗤憋笑的声音，觉得有些烦。


  王方合这次倒是真的猜对了。封礼的确怕黑。

  他小时候特别聪明，性子活泼，长得也讨喜，所以老是被封家正房那边的人视作眼中钉，时不时的就要使点什么绊子。

  最严重的一次，是被绑架。

  封礼那个时候还随他妈妈姓关。
  小关礼被绑了去，关在一个小小的密室里。密室一片黑，睁眼和闭眼都是一个样。他伸出手低头看，将手握成拳又松开，眼前却依旧是什么都瞧不见。

  他已经不记得后来他是怎么被救出来的了。那段记忆太过久远，又被他选择性地模糊了许多重点。
  封礼只知道自那以后，他都不太敢一个人呆在一个没有光亮的密闭的地方，不然就会心悸，就会莫名其妙感到恐惧。

  必须要有光。

  哪怕是一点点微弱的光，都能让他感到安心起来。


第十三章

  王方合和封礼同桌的这段时间一直都十分努力地学习，课余时间再发挥本色搞个怪。

  一开始，他总是随便拿个看都没看的题目故意问封礼，可每次封礼都给他讲得很认真，搞得王方合有些愧疚。

  人家那么认真对待，自己也不能随随便便糊弄过去啊！

  于是王方合开始专心致志地写着每日作业，遇到不会的题目立马开开心心地画个圈，别人遇到不会的题，要么愁眉苦脸要么在心里暗暗生闷气，可王方合却跟拣着宝可似的，总想着“待会儿就可以趁机问问封礼了”。问之前还会把自己能解出的步骤全写出来，再把自己疑惑的点也列出来，就只是为了不问出太弱智简单的问题让封礼看扁。

  于是又一次月考的时候，王方合的成绩十分合理地进步神速了。

  本来，作为副班长的王方合成绩并不算差，甚至在“富家子弟”人群里还算得上成绩不错的那种，但也只是班里中不溜的水平。
  可经过和封礼一个月不到的同桌，王方合顿时从上学期的班里排名二十，窜到班里排名第七。

  “副班，你是怎么学习的？”眼睛仔一脸认真地问王方合。

  眼镜仔原名熊思在。起这个名字的来源很清晰明了，就是“我思故我在”的意思。可眼镜仔似乎有些辜负这个名字，很少独立思考，是典型的“死读书”。
  但他也实在是在学习上面花了太多太多精力学习了，所以成绩也不算差。

  他看王方合总是动不动跑去打球的样子，就觉得他应该不是特别认真学习。
  可就是这么个不认真学习的人，月考的成绩，差两点五分就超过他了。

  熊思在百思不得其解，就忍不住跑来向王方合同学取经。

  “多亏了我身边的这位封礼同学！”王方合一逮着就想夸奖自己的小同桌。他伸了手想拍拍自己小同桌的后背，但顿了顿还是忍住了，怕又打扰封礼学习害他不高兴。便把手从封礼身后晃了一圈收回来，若无其事地撩了撩头发：“我一有不会的就问他，讲得可好了！”

  封礼是班里的万年第一，还是经常甩第二名一大截的那种。
  熊思在提了提厚重的眼镜，看了看封礼。

  小视频的风波其实已经过去了，但他面对封礼的时候总觉得怪怪的。他坐的位置离封礼不远，以前经常跑来问他问题。发生那件事之后，熊思在都没再问他了。
  眼睛仔十分封建且直男地在内心偷偷嫌弃着封礼。觉得他不仅喜欢男的，平时还那么娘炮，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

  其实封礼一点儿也不娘，怪只怪他长得过于精致了，又总是冷着一张脸，还遇见谁都想躲着，每时每刻都在尽量避免沟通。说话的时候还慢慢悠悠，一副一点儿都不着急的样子。

  那这不是娘炮是什么？
  熊思在一边想着，一边敷衍着对王方合哦了几声，又看了看封礼，豁出去似的在心里想：唉，娘炮怎么了，娘炮又不会传染。倒是他每次找封礼问问题都能有很大收获……干嘛凭着一个乱七八糟的小视频就不来问问题啊？吃亏的不还是自己吗？

  这么想着，熊思在心里豁达许多。

  “哎，我刚刚夸你呢，你开心不开心？”王方合又凑上去死皮赖脸地和封礼说话。

  封礼早就习惯了他这样的话语，只是对他凑那么近的距离还是有些不适。他微微躲了躲，扯了扯嘴角敷衍道：“开心。”

  一个月的相处下来，王方合和封礼的关系相对一开始来说好了许多。王方合总粘着封礼叽叽喳喳，又总不动声色地帮封礼一点儿小忙。饶是封礼再不想和人接近，也不好总是冷处理。

  他慢慢的开始不觉得王方合烦了，也渐渐不再排斥和封礼接触。

  尤其是有一天，班里某个其貌不扬且嘴碎的男孩子贱兮兮凑上来说了句“王方合你不怕封礼喜欢上你吗？我见了他都绕着走”的时候，王方合直接大喇喇地把脚搭桌子上懒洋洋道：“哦，绕着走，谁给你的自信？连异性恋都不喜欢你，难道你还指望同性恋能喜欢你？”

  周围一阵哄笑，笑得那男生气得红了脸，却碍于王方合的身份和在班里的人气，便什么都不敢做，黑着一张脸走了。

  而自那以后，好像周围人对封礼的态度也慢慢开始缓和。

  其实封礼根本不是同性恋，至少他认为自己不是。那个U盘也的的确确不是他的。
  他那天需要帮老师拷个东西到班里，又临时找不着U盘，刚巧封唯路过，便十分积极地表示自己刚好有，封礼便接过了。
  谁知道封唯这人，表面看起来那么内向乖巧的一个男孩子，结果居然爱看这种东西啊？
 
  可不知道为什么，在王方合怼了那个恶意满满其貌不扬的男生之后，他忽然觉得这个总是粘着他的人，好像也没那么烦人。

  不仅不烦人了，好像还有点好。
  这一点点增加的好感，导致封礼一个不小心，就答应了王方合给他起的外号。


第十四章

  封礼和王方合所在的这个地方，是南方沿海的经济特区，外来人口比例很大。五湖四海的人聚在这里，有来此漂泊营生探求商机与出路，更有就此落地生根。生活在这儿的小孩也从小就习惯了这样的环境，城市的包容性很强。

  “哎，吃吗？”王方合的前桌往封礼和王方合的桌上各递了一块凤梨酥：“我妈周末回台湾带的。”
  王方合的前桌妈妈来自台湾，爸爸来自东北。前桌说话经常是一口台湾腔夹着一股东北大碴子味，人也很有意思。
  王方合拿起一看：“哎，凤梨酥。”
  封礼向那位同学说了声谢谢，就将凤梨酥收到抽屉里。

  王方合正开开心心地要拆开外包装来吃。忽然又：“啊！凤梨酥！”
  前桌正给其他人送着凤梨酥呢，听后回头道：“你干啥呢一惊一乍的？”

  王方合笑嘻嘻地一手举起凤梨酥，一手在下面掌心朝上地虚脱着，打广告似的说道：“你不觉得这块美味的小东西的名称很像我同桌吗？”
  王方合前桌也是个笑点低的，默默念了“凤梨”和“封礼”，俩人就哈哈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封礼：“……”有什么好笑的？

  王方合有拿眼角的余光偷偷观察过封礼，发现他一副无话可说的模样，但也没什么抵触情绪，便放心大胆地继续和前桌哈哈哈。

  俩人思维发散了一阵，封礼低头看完一道解析的时间，王方合已经开始喊他“菠萝”。

  “凤梨不就是菠萝嘛！”
  两个笑点低的又在那儿哈哈哈。
  王方合贱兮兮地看着他，带着一点儿宠溺的语气，凑近了封礼，喊了声“小菠萝。”
  小菠萝下意识地应答：“哎。”
  王方合立马开心地狂摇尾巴。

  熊思在正好路过听了个大概，他提了提厚重的眼镜，有些激动又严肃地对着王方合科普道：“凤梨和菠萝不是一个东西。”

  熊思在特别喜欢给别人科普。一旦有别人不会或者理解错误，而他又恰好会的东西，他就激动得像是捡着宝似的揪着人说，说完之后会特别有成就感。

  此时王方合恰好又被人叫去门口没听见。熊思在便又转头对着封礼和他前桌说道：“凤梨和菠萝其实是有区别的，王方合他搞错了，我跟你们说……”

  王方合和门口的人约完球，正要往回走呢。

  封礼抬眼，淡淡地看着熊思在，幽幽地开口打断：“他说是就是。”

  熊思在一腔激昂陈词就这么被硬生生地打断，磕巴了。

  “啊？你刚跟我说什么来着？”王方合走回来看着熊思在。
  熊思在“啊”了一声，恍恍惚惚地看着神色已经变回来的封礼，揉了揉眼，对着王方合回了句“凤梨就是菠萝”，然后飘乎乎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