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吹过,贺斯珩打了个寒颤。
“冷死了,我先进来再说。”他说完就爬窗户进屋,手脚并用,动作全然没有白天时的利落。
谈璟原要侧身给他腾出空间,却见爬窗的人身形不稳,便及时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醉鬼。
贺斯珩整个人摔进他怀里,顺势搂住他的脖子,借力站稳,细软的发丝擦过谈璟的脸颊,有些痒。
鼻尖除了他洗发水的香味,还带着若有似无的信息素气味,像青涩的柑橘,混着清甜的橙花花香。
谈璟身体一僵,喉结重重地滚了滚。
这个醉鬼,已经兴奋到信息素外泄了。
借着谈璟的支撑站稳后,贺斯珩不客气地甩开他的手,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借着月光找到谈璟的床。
他走过去,不客气坐下,拍了拍弹性十足的床垫,点评:“你床还挺软。”
谈璟没过去,也没关上窗户,保持着室内通风,环胸倚在窗边,跟他保持一定距离,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怎么,你是来给我试睡的?”
酒精作用下,贺斯珩已然听不出正话反话,还真又拍了拍床垫,想起舒秋曾经教过他的生活常识,煞有其事地提醒:“这么软的床,睡久了对腰不好。”
谈璟扯了扯嘴角,毫无感激地道谢:“谢谢关心,我的腰好得很。”
酒后的贺斯珩逻辑无敌:“那你下个腰给我看看?”
“……”
谈璟没有接茬,就面无表情盯着他。
他本就生得白,月光一照更显冷白,尤其现在,一副不虞模样,活像在棺材里睡到一半被人强行喊醒的吸血鬼,下一秒就要找个路过的冤种来咬脖子。
贺斯珩被他冷漠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只觉得脖子感觉凉飕飕,后颈的牙印隐隐作疼。
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算了,当我没说。”
又小声嘀咕:“我只是友情提醒,换张硬点的床垫比较好。”
谈璟垂着眼皮,情绪不明:“一个Omega半夜来找昨天才临时标记过他的Alpha耍酒疯,可不是友情就能搪塞过去。”
秉着残存的一点良知,他刻意提了两人的性别,试图唤起被这位贺少爷忘到九霄云外的第二性别常识。
可惜贺少爷语文阅读理解能力向来不大行,抓的重点也偏到了南极。
贺斯珩为自己辩驳:“我没喝醉,你现在给我张数学试卷,信不信我一个小时就能做完?”
这人还较起劲了。
谈璟深吸了口气,那点仅剩的良知,游走在泯灭边缘。
“对了!”贺斯珩忽然开口:“我来找你,是想搞清楚一件事。”
他总算想起这件差点被遗忘的正事。
谈璟放下环在胸前的手臂,手指扶在窗沿,语气散淡:“什么事这么重要,非得半夜来问?”
贺斯珩没马上回答,琥珀色的眸子盯着他看了半晌,又垂眼收回视线,声音很低地问:“你是不是……”
两人距离太远,他声音又小,谈璟只听清了前三个字:“我怎么了?”
贺斯珩又问了一遍,但谈璟仍旧没能听清。
贺斯珩忽然变得不耐烦了,也更像是被惹急,脑袋一抬,气愤又响亮地质问:“我说,你是不是很讨厌我,从来没把我当朋友?”
见谈璟听到这话后就皱起眉,贺斯珩立刻有了答案,并不意外地冷笑:“我就知道,果然是这样。”
他起身就要回去,却在窗户前被谈璟抓住手臂:“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贺斯珩信他才有鬼,甩了下手臂,却没挣脱开。谈璟的力气大得吓人,死死地抓着他。
“松开!”
“说清楚再走。”
“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就听我说。”
谈璟执意不放手:“当初的绝交,我从来没有同意过,我也从来没有任何讨厌你、不把你当朋友的想法。”
贺斯珩低着头,垂落的额发遮住了眉眼,只有抿得发白的唇角泄露了他此时的情绪。
“骗子。”他似自言自语般呢喃,更似不屑轻嗤。
谈璟声音微沉:“我没骗你,只有这点,我从来没有……”
“你就是骗子!”
贺斯珩终于肯抬头,谈璟也终于看清他匿在碎发下的眼睛,他企图藏住的神情。
无论何时都盛满骄傲的琥珀色眸子,此刻蒙上了一层水雾。
最不可能会委屈自己的少年,此刻露出了无比委屈的神情。
在他卸掉力气的一瞬间,贺斯珩忽然甩开他的手:“明明你亲口对别人说,我不是你的朋友!”
“明明前一天我们还在商量暑假要一起做什么,你却……”
分明是愤怒,他的声音却不受控制地变得哽咽。
谈璟怔怔地望着他通红的眼眶,涌出的眼泪。
脑海里闪过一个久远的模糊画面。
竟然是那次。
那一天,班上一个女孩子忽然拦住他,想从他这打听贺斯珩的情况。
“你是贺斯珩的朋友吧?我想给贺斯珩送礼物,可不可以告诉我贺斯珩喜欢什么呀?”
女孩笑得爽朗,问话直白,她和贺斯珩一样,都是敢坦坦荡荡诉说自己心意的人。
在一天之前,贺斯珩也问过他差不多的问题,因为他是谈琬的弟弟,所以从他这里打听谈琬喜欢什么礼物。
但那个时候的谈璟,是只敢躲在阳光背面的另一类。
如果直言他不想说,或许会被纠缠,反而引起贺斯珩注意。
于是,他冷漠地给了个斩草除根的回答。
“他不是我的朋友。”
谈璟看着女孩脸上闪过惊讶,尴尬,最终失望而走。
那一刻,他不得不承认,比起愧疚,更多的,是卑鄙的痛快。
却万万没想到,那一次的卑鄙,会变成一记回旋镖,让贺斯珩闷声不吭跟他绝交,转学。
谈璟抬起手指,轻轻蹭去他眼下的湿痕,声音很轻:“别哭……”
贺斯珩拍开他的手,反射性反驳:“谁说我哭了?”
话音才落,他自己都为声音里的哭腔而惊到,手指抹了下眼睛,指尖一片湿意。
前所未有的狼狈。
贺斯珩赶紧抬起手背抹眼睛,一边把仍在不受控制往外涌的眼泪毁尸灭迹,一边吸着鼻子不停否认:“我没哭,我才没哭……”
该死,怎么回事,怎么停不下来……
一只修长的手抓住他动作不停的手腕,往前一拉,身前男生将他抱了个满怀,淡淡的草木香携着温暖的体温,温柔地包裹着他。
谈璟弯腰抱着他,手掌覆在他的后脑勺轻轻地抚摸。贺斯珩几乎能感觉到他手心里的温度。
“是我的错,对不起。”
谈璟的声音很低:“是我当时太幼稚,不希望她跟你交朋友,害怕别人把你抢走,才说了那样的话,让你难过这么久,对不起。”
贺斯珩微微睁大眼。
他没想到谈璟会跟他道歉,也更没想到,竟然会是这种理由。他竟然会从谈璟的口中,听到害怕这个词。
这会儿被窗外的风吹了一阵,理智回了笼,贺斯珩忽然觉得自己……又哭又闹好丢脸。
“不管你愿不愿意相信,其实那句话,还有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谈璟顿了顿,像是下定什么决心,看着他的眼睛,问:“你想听吗?”
“我猜也猜到了,”贺斯珩吸了下鼻子,带着鼻音说,“你不把我当朋友,把我当爸爸呗。”
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少爷语气。
谈璟见他有心情开玩笑了,心里也松了口气,笑着说:“我们俩彼此彼此。”
贺斯珩不客气给了他一拳:“滚蛋。”
话音才落,就打了个结实的喷嚏。
已经是秋天,晚上气温降下来,风吹着有些冷。
“行了,我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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