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见室内,程隐落拓颓废,整个人瘦到脱相,见到程殊楠那一刻,始终低着头没说一句话。
对不起已经说不出口,他和父亲当初做了那些事,到头来还需要弟弟不远万里来收拾烂摊子。
程殊楠也很不好受,他是个普通人,被父兄以那样的方式抛弃,不恨不怨是不可能的。可程安安是无辜的,不能重蹈他的覆辙。
他跟程隐说了对程安安的规划,带回国,上学,好好长大,和其他小朋友一样,有一个健康平淡的人生。这是程殊楠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了。
说完程安安的事,程殊楠坐着,两只手交叉放在桌面上,没再开口说别的。时间只过去十分钟,除了程安安,兄弟二人便再无话可说。
两人沉默了很久,探视时间要到了,程殊楠站起来准备离开。走到门口,程隐突然出声。
“小楠……梁北林跟着来的吗?”
“嗯。”
“他……”
“我不知道。”程殊楠知道程隐要问什么,“他要来,我拦不住,他要做什么,我也管不了。”
程殊楠说完,打开门走了出去。
之后的手续果然如预料中那样办得很不顺利,他们在w国已经逗留了半个多月,进展缓慢。这期间W国首都又发生几场暴乱,大使馆连续几天下通知,要求滞留在此的国人尽快撤离。
程殊楠在这期间又去看了程安安两次,小姑娘的情绪随着小叔的到来渐渐稳定下来,她似乎知道这次不会再被抛下了,很安静地在收容中心等着。
程安安的状态也好了很多,负责人收了梁北林的钱,做了特殊照顾,她被安排搬进一个小单间里住。这让程殊楠悬着的心放下来。
流程走得磕磕绊绊,但好在已经接近尾声。梁北林动用了一些国内的关系,最后还差一份防疫部门的签章,他们就可以带着程安安离开这里。
这天一早,梁北林开车带程殊楠出门,签章需要到W国首都办,单趟行程大约四个小时。
一路都很顺利,距离首都还有一小时车程时,梁北林开车拐进一间加油站。
坐太久车有点累,程殊楠下来走走,蹲在路边喂一只流浪猫。梁北林加完油,去旁边便利店买了一些零食饮料,提着袋子往回走。
他距离程殊楠不到十米,这时候听到后面有人喊他,他站住,回过头,是便利店老板追出来,手里拿着一卷纸币,用英语嚷嚷着找错钱了。
店老板是个身材矮胖的中年女人,身上穿着当地人常见的夹克棉袄,梁北林伸手接钱,女人还笑着说了句什么,一切都很正常。所以当女人另一只手突然扬起来,梁北林完全没想到,是一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
程殊楠还在不远处喂猫,梁北林心底一沉,来不及思考,继而口鼻被捂住,一股刺鼻的味道涌进鼻腔。这味道很熟悉,他在读书时实验课上常常闻到。
是乙醚。
意识模糊中,梁北林极力往程殊楠的方向看去,他应该是察觉到不对,正试图站起来往这边跑。
**
先是觉得冷,而后耳边有声音断断续续的,梁北林缓缓睁开眼,第一反应是找程殊楠。
还好,程殊楠就在他身边。
和梁北林一样,程殊楠的手被绳子捆在栏杆上,头微往后仰,露出苍白的脸,眼睛闭着,眉毛微微蹙起,似乎不太舒服,已有醒转迹象。
他们在一个仓库里,视线不远处有三个人,坐在椅子上说着话,身旁的桌子上有枪。
梁北林一动,对方就看过来。其中两人是W国人面孔,另外一人是亚洲人面孔,脸上有一道很长的刀疤。
刀疤男跟同伴说了句什么,提着一把椅子走过来,坐在梁北林对面,阴沉沉地打量着他。
一开口说的是中文:“醒了就谈谈价钱吧。”
梁北林双手被牢牢绑住栏杆扶手上,他不着痕迹挣了挣,是一种双套结,越挣扎绑得越紧,在军中常见。他在M国的时候,跟着沈君怀接触过军方的人,认识这种结扣。
他无法判断对方是什么人,对方带着枪,怕是还有涉武装背景。这些人大概率是冲着程家来的。
梁北林调整下姿势,背靠在栏杆上,最大限度保存体力。
“你要谈钱,总得让我知道为的什么。”
刀疤男对梁北林的话不置可否,倒是扫了一眼程殊楠,冷笑了一声。药效差不多过了,程殊楠胸口极速起伏了两下,慢慢睁开眼。
程殊楠的反应有瞬间的茫然,之后是震惊,然后表情发慌地去寻找梁北林。
他最后的意识还停留在梁北林被人用枪指着头,他当时脑子嗡的一声,下意识就要冲过去,可随后被一股巨力挟住,然后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还好梁北林就在他旁边,看样子没受伤。他们分别被绑在两根栏杆上,房间里还有其他人,他根本搞不清楚现在的情况,本能地就想往梁北林那里靠。
但一动手腕生疼。也不知道被捆了多久。
程殊楠一动,梁北林视线就紧紧盯过来,用眼神示意对方别怕。他短促地呼吸几声,在梁北林的目光中渐渐镇定下来。
见程殊楠醒了,刀疤男的重点便转移到他身上。
“程小少爷,严格算起来,我算你哥哥的合伙人。”刀疤男阴恻恻的目光盯住程殊楠的脸,毫不掩饰地说,“你哥哥进去了,该分的钱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今天请你来,不为别的,你交钱,我放人。”
程殊楠感觉手腕要被勒断了,手指肿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声音。他不敢随意回答刀疤男的话,又转头去看梁北林。
梁北林问:“程隐欠你多少钱?”
刀疤男饶有兴味地看着两人:“你是他什么人?说了算?”
“我是他男朋友,”梁北林一字一句地说,“他的事,我说了算。”
见程殊楠闭着嘴没反驳,刀疤男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心想果然被他猜对了。
跟在程殊楠身旁这人看着不好对付,但又不像保镖,他们跟了几天,发现梁北林进出对程殊楠照顾十分周到,便猜测两人关系不一般。
这样也好,拿到钱一起处理了,这人也不算冤枉。
刀疤男不紧不慢报了个数字,程殊楠吓了一跳,脱口而出:“我哪有那么多钱?”
后面的那俩W国人闻言站起来,向这边走来。
刀疤男眼睛眯了眯,抽出一把匕首,拿在手里转了一圈,看着程殊楠的目光低沉瘆人。
梁北林心知不妙,当下只能先拖延时间。
他接话道:“你应该知道程家没人了,早在几年前已经破产。”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程家家大业大,老头子不可能不给小儿子留点儿。”刀疤男冷笑一声,“小少爷,你若是拿不出这笔钱来,那今天你和你男朋友就别想活着走出这里了。”
这时,后面一个大个子冲着刀疤男说了句什么,刀疤男回:“别着急,让小少爷好好想想,想不起来再让你们看着办。”
刀疤男这话是冲着后面两人说的,视线却落在梁北林身上。
仓库里的通风扇嗡嗡响着,大门甚至没关,留了一条缝,能看见外面天光黯淡。
梁北林脑子极速运转。他敏锐地发现后面两人虽然穿着便服,脚上却是军靴。大概他和程殊楠一入境,就被人盯上了。
w国治安太乱,边境还在打仗,各种武装力量混杂。他们要是真在这里出了事,根本就不会有人管,当地警察顶多象征性来看一眼。对方不是普通混混,而是亡命之徒。警方不会抓他们,也根本抓不住,最终结果就是不了了之。
梁北林不敢冒险,尽量先稳住对方。
“程家早就没钱了,跟他要钱没用,但我可以给你们。”
见刀疤男不相信,梁北林继续说:“我有一家上市公司,你可以去查。但这不是一笔小数目,我筹到钱需要时间。”
刀疤男思考了几秒钟,和身后两人用W国话商量了几句,然后回头和梁北林说:“好 ,现在就打电话,不要耍花样。”
刀疤男拿出一部手机,根据梁北林提供的号码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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