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他动作熟练地将脚下穿着的拖鞋一脱,白皙光洁的脚掌踩在地上,光着脚走进了房间。温半夏在家向来是不喜欢穿鞋的。
回到熟悉的家里,温半夏四肢舒展,脸上的笑容都真切了许多。
他迈着轻快地步伐走向窗台,隔着纱窗,侧头听了听院门口的动静,一片静谧……可能人已经走了吧!温半夏心下猜测。
想起方才那个莫名其妙跟在他身后的小乞丐,温半夏撇了撇嘴。
不想那些了!
温半夏双臂撑着窗台,抬头凝望天空。今夜的天色很好,天上挂满了星星,十分漂亮。欣赏着大自然这美好的景色,温半夏嘴角不自觉地扬起,露出好看的笑容。
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顿觉心情舒畅。
抬头看了一会星星,温半夏心满意足。他伸手关上窗户,再将窗帘拉上,这才转身回到室内。
只见他缓步走到客厅一角,前方摆放着一张案台,案台上正中央的位置放着一个香炉,里面盛满燃烧剩下的香灰。
香炉两侧放着两个装满时下季节最新鲜的水果的水果盘,旁边还有插着娇艳欲滴的鲜花的精致花瓶,花红果绿,衬得分外好看。
随着温半夏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三张如出一辙,整整齐齐悬挂于案台上方的墙壁上的黑白相框。
左边和中间的相片上是两个慈眉善目,笑呵呵的老人。一男一女,明明容貌长相并无相似之处,但因为微笑时分外同步的表情以及嘴角上扬相似的弧度,看起来莫名登对,这就是世人常说的夫妻相吧!
相片上的两位老人是在温半夏小时候就去世了的爷爷奶奶。
温半夏站在原地,注视着相片上那两张熟悉的笑脸,也不由自主地笑了。
“爷爷奶奶,晚上好啊!”他微笑着打招呼,“我刚从张记家吃完粉回来,他家的粉还是很好吃,就是老板的脾气还是一如既往地臭。”
和爷爷奶奶打完招呼,随后温半夏将目光转向右侧的那张相片。
这张相片上面是一位年纪不大,与温半夏面容有几分相似的漂亮女士,她那头乌黑亮丽的秀长头发慵懒地垂在身后,眉眼含笑,眸光温柔地注视前方。
温半夏嘴唇微张,轻喊了一句:“妈!”
相片上的这名女士是他的母亲,对方在温半夏十七岁那年因病逝世,母子二人自此天人永隔。
这张相片,还是温半夏十六岁生日当天,和母亲一起在三角巷口的照相馆拍的,没想到最终成为了对方的遗像。
妈妈发现身体不对劲时已经晚了,对方生命的最后时光,由于病痛折磨,身形消瘦……那头平日里分外珍惜,引以自傲的秀发也被爱美的妈妈剪了。
温半夏还记得某一天,妈妈坐在病床上,望着镜子里由于病情折磨而分外消瘦苍白的脸颊,嫌弃地皱起眉头,叹了句:“真丑!”
而后对尚未成年,但因为照顾她,连日奔波,脸色略显疲惫,像个小大人一样的温半夏,语气温柔且平静地说道:“小夏,我想家了。我们回家吧。”
这话温晓雪早就想说了,她知道这对性子固执执拗的温半夏来说很残忍,对方也不会同意……但眼见着对方为了照顾她来回奔波,日益消瘦疲惫。
这经过温晓雪深思熟虑的话还是说出了口。
温半夏闻言面色一变,默不作声地蹲在病床前紧握住妈妈的手。
明明是大夏天,手中却一片冰凉。温晓雪由于身体状态差,加上天天吊水,手上的温度很低,温半夏想尽办法也暖不起来。
他握着妈妈的手轻轻地搓了搓,想要帮她把手搓暖。
温晓雪坐在病床上,目光温柔且满含不舍地凝视着儿子的面容,认真地从其脸上一一扫过,纵容地任由对方做无用功。
手中的触感不似记忆中那般温暖和煦,温半夏都不敢用力搓,生怕一用力,对方只剩下皮包骨的手就会被他不小心折断。
“手怎么这么凉啊……”温半夏边搓边念叨。一时间双方的身份好似都发生了转变,自小的照顾者变成了需要被小心照顾的人。
“小夏。”温晓雪脸上既是安慰又是悲伤。她满脸不忍地注视着蹲在病床前的儿子,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泪。
她的宝贝还小,要是以后她不在了,对方一个人该怎么办啊!
听见妈妈悲伤地轻唤,温半夏用力地眨了眨眼,故作坚强地应了一声:“诶。妈,我在呢。”
他抬头望着病床上瘦弱不堪的妈妈,鼻头霎时一酸,眼角的泪花再也忍不住了。
他哽咽着安慰道:“妈,你别急,等病治好了我们就回家。”
温半夏口中说着病房内两人都不相信的虚假话语,被泪水打湿的眼睛里含着不切实际的期盼与奢望……万一呢,万一奇迹出现,妈妈这病能治好呢!
温晓雪则是不敢开口戳破这虚妄的泡沫,生怕一说破,她的小夏就垮了。
然而,温晓雪心中万般不忍,但作为母亲维护幼崽的天性,她知道,她必须开口戳破这个两人心知肚明的谎言。
眼看着自己时日无多,她不得不为自己的宝贝早做打算啊!
自从查出身体上的病症,她住进病房,每日可谓是花钱如流水。钱丢进去都听不见响动,家中的存款也即将消耗殆尽……
温晓雪知道她家宝贝是个好孩子,倾家荡产也愿意为她治疗,但温晓雪却不愿意温半夏将钱全花在她这个无底洞上。
她的身体状态如何她心里明白,反正医生都说这病无药可治,只能尽力拖延……如今她在医院也不过是苟延残喘,何必在此浪费时间呢?!
她的孩子还小,今年还在读高二,下半年就高三了,对方还有美好璀璨的未来。作为一个爱孩子的母亲,她不能,也不想成为对方的累赘,将其拖累至死……
她的宝贝刚出生时就身体不怎么好,因为她的病,家里的钱所剩无几,都没能留下什么钱留给小夏傍身……小夏以后读书生活样样都需要钱,自己却不能再照顾他了……以后他该怎么办啊?
想到这,温晓雪嘴唇咬的死紧,倍感心酸。然而,哪怕她心中有万般牵念与不舍,却对无望的现实无可奈何。
温晓雪本以为能陪孩子长大成人,结果世事无常,造化弄人,上苍不给她这个机会……
望着眼眶通红的温半夏,温晓雪倚靠在病床上,抬了抬手,动作缓慢却异常温柔地抚上温半夏的脑袋。
温晓雪如往常一般摸了摸温半夏的脑袋,动作间是宠溺与慈爱。她如今能做的不多,只希望能给予对方几分安慰。
不知道她还能陪伴对方多长时光……
温晓雪不想将本不该在这个年纪承担的压力全压在这尚且稚嫩的肩膀上!她的小夏已经承受了太多。
她的小夏本该在热闹的教室中读书,向家人撒娇,如今却懂事的在病床前陪着她……
如果可以,温晓雪宁愿一辈子都不要看见温半夏如此“懂事”!
“小夏,别怕,妈妈在。”温晓雪语气轻柔地哄道。
“妈。”温半夏在妈妈手中轻轻蹭了蹭,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亲子时光。
虚妄的泡沫终将破碎。温晓雪含笑注视着温半夏,任由对方发泄情绪。
过了一会儿,她才旧事重提。
她知道温半夏不想听,但她不得不说。
人生的最后一段时光,她想在家多陪陪自己的孩子,而不是待在满是消毒水味的医院挣扎求生……她想出院,她想回家。
“小夏。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温晓雪的声音是一如既往地温柔,然而传到温半夏耳中却显得异常刺耳。
“妈!你还要治病呢!”温半夏捂着双眼,声音中的哽咽藏都藏不住。
“我想家了。”
听见这四个字,温半夏鼻头一酸,蓦地放声大哭,就像是找不到家的孩子,脸上盛满了迷茫与悲伤。
他也想家了,那个妈妈和他一起生活的温馨小家。
温半夏不想哭的,他不想在妈妈面前流泪,表现出软弱的一面,让对抗病魔的妈妈还要为他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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