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只有陈乐筝心里明白,这不是他的初吻,也不会是陆温乔的。
陆奶奶离世之后,夏令营结束。
那是陆温乔没有随着父母在世界各地出游学习,而是和陈乐筝共同度过了的唯一一个暑假。
顺利毕业的陆温乔最后一次去附中,是去领他们在夏令营里的纪念册。
借着顺路的优势,陈乐筝和陆温乔一起从学校里回来的时候,夏日朝阳把他们两个都涂得金灿灿的,地上是一长一短两道影子。陈乐筝甩着书包带子,喜欢倒退着走路,他试着说了许多自己在夏令营里的出丑事迹,因为自己能把大家都逗得哈哈大笑,那陆温乔应该也能笑一笑了吧。
路走到头,他们却没有各自回家,而是去了社区花园的假山后。
陈乐筝别的不懂,但很懂放学后不想回家的心情。
少不更事的他陪陆温乔坐在假山背面的石头上,就那么呆呆地坐着,坐到白皙的脸上被撑出红印子,坐到有些汗流浃背和心焦不解,才开始左思右想,想到与一个人告别并不只是突然遭遇了一场瓢泼大雨。
陆奶奶不在了,陆温乔在这里,从此回家就只有一个人。
陈乐筝更懂得只剩自己一个人的那种感受。
他偏头看向陆温乔,张了张嘴,却嘴笨拙舌什么也说不出来。
但他终究开口,打破了所有的沉闷和寂静:“学长,这么快又毕业了,你会去哪个高中呢……”
陆温乔转头看向了他,眼神像是在问,他为什么还傻子一样地待在这里:“还不确定。”
陈乐筝低声说:“我决定开始好好学习了,以后考上和你一样的高中。”
他没想到这么一句话,居然终于让陆温乔笑了笑:“你先摆脱考试倒数,回家被打屁股的命运吧。”
陈乐筝闻言非常羞愧,掩藏在其中的更多的却是害羞。
他确实干什么正事都不太行,唯独脑子里那根可怕的情丝发育得早,常常作怪。
可他知道陆温乔和自己不一样。
陈乐筝在小卖部偷偷买来的恋爱小说被陆温乔发现过,如果是一般的小说也就算了,他看的那种,小说封面上画着的是两个小男孩,里面许多插图甚至略不健康。陆温乔不是傻子,一看就了然。
当时陆温乔皱起了眉,看向陈乐筝的眼神他至今还记得。
“被没收你就等着挨揍了,”陆温乔最后是这么对他说的,“以后少看点这种东西。”
陈乐筝不想陆温乔讨厌自己,他很听话,已经不再去看同性恋爱的小说和漫画。
他支支吾吾说:“我长大了,没有人可以再打我的屁股。”
见陆温乔没再说什么,他想起从妈妈那里听来的一些风言风语,又问:“虽然你毕业了,但还会在这里吧?我们下学期还能再见吗?”
陆温乔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有些不悦,说:“问这么多干什么。”
陈乐筝立即识趣,不说话了。陆温乔又不耐烦地说:“谁告诉你我要走了?”
陈乐筝愣了愣,很快自顾自地笑了。
他看见陆温乔脸侧细小的汗珠,很小声地说“我去去就回来”,然后放下书包拔腿便跑了。
陈乐筝买回来的还是一瓶冰镇果粒多,但他不怕再被陆温乔说了,因为这不再是为了讨好一个人。
而是没办法地喜欢了一个人,所以想要对他特别好,最最好。
这么一会儿时间过去,陆温乔已经不在假山石头上了。在那片青绿色的草地上,两只书包都被陆温乔枕着了,他托着脑袋,仰面躺在了树荫之下,像是已经睡着了。
他最近肯定都睡得不好,漂亮的眼下有些乌青,薄唇紧抿着,可看起来还是那么完美。
陈乐筝屏住呼吸走了过去,放下果粒多,然后往衣服上擦了擦手。
他起先蹲下来,本分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紧紧挨着陆温乔,紧接着却又扭身,隔得更近地盯着陆温乔的睡颜看。他仿佛看呆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胆子,竟然一点点俯下身,在陆温乔的唇瓣上轻轻一点。
他偷吻了陆温乔。
陈乐筝做完这件天大的坏事,立即弹回去坐得笔直,心慌得甚至浑身发出了冷汗。
万幸的是,陆温乔那天没有醒。
陈乐筝怀揣着这个秘密,度过了自己的整个青春时代,直至今天。
他甚至一直觉得,就是因为自己做了这件事,才要被上天惩罚,让陆温乔在下一个学期就搬离了隔壁小区,飞往了他遥不可及的美国。
原来和一个人告别,需要独自站在一场持续多年的连绵阴雨里。
那么,重逢又意味着什么呢?
陈乐筝不知道雨有没有停,他在和陆温乔接吻的时候,一滴混在汗水里的眼泪,就这么轻轻地流了下来。
也只是嘴唇贴着嘴唇,几下含混的啄吻,陆温乔托着他的脸侧,安抚似的拍了拍,然后松开了他。
陈乐筝还是一副蔫了吧唧、脑袋里装满忧伤的样子,陆温乔只好告诉他:“很会夹,涂点药就不会有事了。”
陈乐筝的脸唰一下变得更红了。
之后两人分开,便是一段安静无言的时间。好在这里的淋浴间足够,陆温乔让陈乐筝就近去了客房里洗澡,自己则在主卧。
他简单冲了个澡出来,陈乐筝果然还待里面洗着。
陆温乔将客厅里一片狼藉的地方重新收拾干净,不过唯独没有动陈乐筝的东西。
陈乐筝的裤子早都被水沾湿了一部分,进去洗澡的时候就忘了带,可新的衣服更是没有。
陈乐筝在浴室里挣扎了很久,推开门往外探头的时候,发现外面空荡荡的,陆温乔此刻没在客厅,他松了口气,拿毛巾包着捂着就跑了出去,急着把裤子穿回来。
他手忙脚乱,湿毛巾已经掉了下去,自己抬腿钻裤管的时候却一阵虚软,迟迟穿不上去,还弄倒了桌上的牙签筒。
陆温乔在阳台上打完电话,拉开推拉门,一抬眼,就看见陈乐筝白花花两条腿在那里晃来晃去。
在听见声响的那一刻,陈乐筝就咔嚓心死了。
场面顿时有些诡异。
他在转身之前,终于提上了自己的裤腰。
此时此刻已经完全不同于彼时彼刻。刚刚还坦诚相见,做过那么亲密的事,可两个人穿戴完好后再面对着面,总有种莫名的尴尬和生硬感。
陆温乔开口说:“你现在就打算回去?”
“没有,”陈乐筝局促地回答,“只是我洗完澡又没有衣服穿……”
陆温乔像是愣了一瞬。陈乐筝这才咬住舌头,自己居然把没打算回去就这么干脆地说出了口。
“洗完澡又穿回脏衣服,陈乐筝,你这是什么习惯。”陆温乔似乎颇为嫌弃他从小就这么不爱干净。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样的,”陈乐筝低下头说,“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陆温乔轻笑一声,敷衍地说:“喜欢乖的。”
他走去房间又出来,递了一套睡衣给陈乐筝:“谢陶跟你的身高差不多,他的衣服你可以穿。是新的。”
又是谢陶。他还能把自己的睡衣留在陆温乔家里。
陈乐筝很慢地伸手,拿着衣服,却又干涩地笑了一下,说:“要不然我还是先回去了。”
陆温乔一时间没有说话,看着陈乐筝转手把衣服放回沙发上,然后开始默默收拾自己的包。
那些润滑套还散落在沙发上,陈乐筝弯着腰把它们一只只捡回来。
“陈乐筝,”陆温乔走过去,握住了他的胳膊,“现在这个时候没有地铁能坐了。”
“谁说我只能坐地铁,我会打车的啊。”陈乐筝缓缓低声说。
陆温乔说:“他是我母亲最好的朋友的儿子,我们从小就认识,在我回国之前,有些事是委托他帮的忙,所以之前他在这里借住过一段时间。”
陈乐筝捏着那些正方形的塑料壳,“哦”了一声。
我和你不也是从小就认识,可你们是好到不能再好的朋友,我们却只是有着债务关系的炮.友,陈乐筝心里这么想,实际态度却瞬间软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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