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胜意乘车的时间段并不是通勤高峰,但车厢里依旧挤满了人,似乎无论四季何时,A市都甚少有安静开阔的空间。
宋胜意抓着吊环拉手,因为天气闷热,额前的几缕发被汗打湿贴在一起,他微微仰头碰触上方的空气。余光不免打量车厢里的人,会有和他一样没工作的人吗。
对于上级的指示,宋胜意说一点顾虑没有是不可能的,虽然这份体制内的工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清闲,遇上迎检甚至几个月里周末都在加班,但陡然把他踢出来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能干点什么。
鉴于上一份工作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倘使一朝失业,宋胜意没办法快速投入新的岗位,这时脑海不免冒出一个有些怪诞的想法。
装作正常上班的模样,在地铁的车厢里度过一天,做一个兢兢业业的引人猜测身份与工种的背景板NPC。
到站播报切换成英文,宋胜意思绪被拉回,顺着人流出去。
A市暑热渐升,宋胜意走进小区,发觉主干道两侧的樱花早已谢了,又恢复成绿荫如盖的模样,日头晃人眼。
宋隅让一看见他,从小区超市门口的大防晒伞下起身,抓着伞追了过来。
“哥!”一道不算大的阴影自宋胜意头顶投下。
宋胜意转头看向身侧撑伞的人,一时间觉得时间错乱:“今天不是周二吗?”
周伊让他下来接人,宋隅让在楼底蹲了半天,他长手长脚的,蹲久了有些没缓过来,抖了抖肩膀:“会考放假了。”
宋隅让的汗珠顺着鼻梁流下来,宋胜意皱了皱眉,抬手替他擦去,“这么大太阳,妈没给你钱让你买瓶水?”
宋隅让不在乎地撩起衣服下摆抹了把脸,把伞朝他哥那边偏了偏,“给了,觉得没必要,回家一样喝。”
宋胜意将Alpha的小动作收进眼底,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宋隅让有超出年龄的体贴,他顿住脚步去摸手机,“现在转头回去我请你。”
宋隅让拉了他一把,“不至于,几步路就到楼上了。”
宋胜意一乐,笑着问他:“真想着自己攒钱买房啊?”
宋隅让刷了电梯卡,不满他微讽的语气,“聚少成多懂吗?”
“娶了媳妇爸妈会给你置办的。”宋胜意语重心长地说。
“那有什么意思,”宋隅让抱臂,“我以后结婚就用自己的钱买房子,彻底杜绝婆媳问题。”
“你一小屁孩想那么远干什么?”宋胜意被他逗笑,“再说妈是那种会为难儿媳妇的人吗?”
“可是不一样啊,”宋隅让觉得说了他哥也不懂,略带哀愁的声音,“社会新闻上beta的婚姻不是很难保障吗?”
宋胜意忽然不说话了,大概被他弟的持之以恒触动,转头刚想说些什么,电梯门开了。宋隅让先走了出去,给他打了个预防针,“哥,爸妈可能要劝你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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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算和谐的午饭后,宋胜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回复闻禾与消息,吃饭前他给一大桌子的菜拍了张照片,相较之下,闻禾与的午饭看上去则要寡淡得多。
距离上段对话过去半小时后,神经大条的宋胜意忽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似乎应该向闻禾与解释一下这桩家宴他没有被邀请的原因。
他低头在对话框敲字,打了又删,周伊给宋盛使了个眼神,宋盛赶紧把宋隅让推回房间写作业,随后两人一左一右将宋胜意包抄,坐到他身边。
宋隅让扒着门缝,听不到声音只能干着急,过了会儿给闻禾与发了条消息。
宋胜意收起手机,面对两人来势汹汹的架势正襟危坐。
他拿出口袋里单位发的福利卡递给周伊:“妈,你拿去超市用。”
周伊接过,随后欲言又止,难为情地开口道:“小意,你爸和我都看到那个视频了。”
“哦。”宋胜意差不多猜到,但还是讶异网络的覆盖面之广,视频和相关话题在次日便被人抹去所有踪迹,周伊和宋盛没有第一时间约谈,想来是商量好了对策。
“我和你爸想知道你怎么想的?”
相比周伊的委婉,宋盛的态度算不上好,很直接地问他:“你是不是想离婚?”
周伊睨了宋盛一眼,似乎怪他打乱节奏,拉过宋胜意的手道:“小闻是好孩子,是个对你有意的,但我和你爸商量好了,你要是实在放不下原来那个喜欢的,也别耽误人家律师。”
说的话太挑战伦理道德,宋盛脸憋得一红,“别都结婚了,心里还惦记那个,害人害己。”
“谁说我不喜欢闻律师了?”宋胜意刚想解释,疑问先出了口。
显然他爸妈权衡过后,豁出了脸面,让宋胜意选自己爱的,而不是爱他的。似乎所有人在他完全不知情的状况下达成了一种莫名的默契,即闻禾与爱他,而他不爱闻禾与。
宋胜意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他时常觉得闻禾与的心思深不可测,即使说了喜欢,也不敢探求这份情意的程度,好像他总是在怀疑闻禾与压根一点也不喜欢他。
而他自认为,表现得很明显。
为什么喜欢顾砚的时候人尽皆知,喜欢闻禾与却只有他一个人坚定呢?难道是他不够努力,宋胜意暗自想,又不免在这种关头天马行空地走神。是因为没有当众告白过吗?
突然,他像是被一道闪电瞬间击中,紧张的电流通向四肢百骸。那么当初向别人告白的时候,闻禾与在不在场。
迟钝的、慢半拍的宋胜意嘴唇一抖,原来他叫自己背号码是这个意思。
“你喜欢?”周伊和宋盛对视一眼,没预料到答案。
“别管网上那些视频了,都是无良媒体瞎编的,”宋胜意拍了拍大腿起身,准备下楼,离开前他转向周伊,“对了妈,你上次说帮我抓点艾草条放家里,在哪儿呢?”
周伊啊了两声,起身去卧室给他拿了出来,周伊指着暖炉,打开给宋胜意演示,“我听中医说,胃疼熏这个挺有用的。”
宋胜意接过一大兜子艾草条以及那个暖炉:“行,谢谢妈。”
周伊担忧地看着宋胜意一路进了电梯,转头望向宋盛,宋盛叹了口气,摸着烟去阳台,挥挥手,像是无声地说“随他去吧。”
进了电梯,四周密闭的空间里,那个关于爱与被爱的抉择问题再次占据宋胜意的脑海。
脑袋昏沉沉的,随着轿厢下坠,四周闷热的空气像一张茧包裹着他,宋胜意走出电梯,然后走到楼道口,站在原地躲了一会儿太阳。
在茶水间宋胜意也曾听同事们讨论过类似的话题,大概是“我真喜欢A,可惜A对我没什么意思”“不过B对我挺好的,真要我选的话,我还是选B,被人爱至少不辛苦......”
宋胜意不知道被爱是不是会比较不辛苦,但他似乎认为这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倘若一个人再千般万般地对他好,宋胜意不喜欢就不会承情,更别论感知那份付出是爱。
除非他对那个人本身就有意思,才会因为对方的上心而情动。
宋胜意举起手挡太阳,迈出楼道,阳光照得他眯了眯眼,脑海忽地想起一个人来。
刚转班那会儿,新班级里没有认识的人,宋胜意中午吃饭落了单,这对他而言是一件很难堪的事情,意味着被集体排斥、人际关系不好。
他背过人流,闷头走在小道上,也是这样的大太阳,撞上闻禾与。
闻禾与发出邀请的时候,宋胜意丧气极了,像是两个可怜人抱团慰藉,但他没有拒绝。
虽然宋胜意此刻下定决心再也不要喜欢顾砚,可在后来还是会忍不住向闻禾与打听消息。宋胜意一直以为闻禾与过于寡言,而实际上并不是,除去他偶尔主动地发问,闻禾与可以一个人说完整场午饭,尽管宋胜意对那些话题从来都不感兴趣,甚至有时会莫名其妙生闻禾与的气。
宋胜意觉得除了自己大概没人受得了闻禾与,可后来他被逗笑的频率越来越高,加入闻禾与的仿生实验室,专心致志地去做一件事情,于是在某个时刻宋胜意翻阅自己微博小号的记录时发现,顾砚的名字已经被另外一个人取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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