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魔咒一般的质问,无时无刻不在他耳边盘旋往复。他静不下心来做任何事,在课堂上也免不了走神。
自从青春期朦朦胧胧察觉到自己的取向开始,夏清也迷茫过自我怀疑过,但他无处诉说,没人能给他意见。渐渐自己也想开了,反正一直没遇到有感觉的人,不必太当回事。学业压力这么大,没多少闲工夫瞎寻思。
他骨子里是任性且胆大的,所以,对于取向感到恐慌,有过,却从不曾羞耻。
少年人人生中第一次的心动,没来由,没道理。他想不通,琢磨不明白,就算时城对他没意思,但至少是不反感排斥的,否则过往的每一天,难道是全是他的错觉?
他压根没想怎么样,就这样相处着,不可以吗?
那人是不是烧坏了脑子?为什么要戳破窗户纸?用这样赤裸裸的方式!
夏清呕得心肝脾肺肾没一处不难受,在心底把时城翻来覆去骂了一百八十遍。
典型的农夫与蛇,他是倒霉的农夫,时城就是捂不热的毒蛇。
“怎么中午回来了?”夏清满腹怨愤牢骚,没注意刘明在岗位上。
他张了张嘴,闭上,又张开,哈了一团团白雾出来。“午休,拿点儿东西。”夏清应了一句之后,闷头加快脚步离开,生怕人家再问点儿什么似的。
从刘明的语气和态度来看,时城应该没对他透露什么。
哼,难道还要感谢他善解人意地保密?
那人最后留下的是背影,多一个眼神都欠奉。
夏清不可能主动联系,时城也没有要解释哪怕一个标点符号的意思。。
要不是听周红说,他就请了三天的假,夏清以为这人就要凭空消失了。
夏清实在没胃口,吃了两块蔡薇薇助理寄来的进口巧克力,喝了一罐酸奶,打算补个午觉,他这几天睡眠质量都不太好。
刚躺下,意外接到了李春梅的电话。
“阿姨。”夏清接起来,尽量控制自己语调里的尴尬。
李春梅一如既往地亲切,不用猜,时城一定也不可能对她说什么。她告诉夏清,检查结果不是太理想,但这个病也没什么太有效的治疗办法,三分治七分养,时城给她在市里找了个疗养院,所以她一半时回不去了。
李春梅大约也是没有可以说心里话的人,平时她极少打扰,顶多三五天发一条信息,这是她第一次给夏清打电话。
“小清,阿姨打扰你午休了吧?”她叹了口气,“我太唠叨了,说话没人爱听。”
“没有,”夏清真心安慰她,“阿姨,我喜欢听你说话,很亲切。平时我要是找我亲妈,还得跟她助理预约。”
“那是你妈妈工作忙,成功人士都这样。”李春梅悲观感慨,“不像我,只是累赘……”
“不是的,您别这么说。”夏清有心想要替时城辩解两句,可话到口边,却堵心堵肺地慌,吐不出来。只能说些没有营养的车轱辘话,“您现在好好养病才是最重要的,不要太多顾虑,不利于身体健康。”
李春梅又絮叨了几句家常,才说到正题。
“小清,阿姨麻烦你,一定帮我……你们就像之前每天那样一起学习好不好?”
夏清无言以对。
那边护士来量体温,打断了一下,李春梅并未察觉异常。她急匆匆道,“我好几天没看见他了,阿姨担心,疗养院很贵的,他不知道哪里来的钱。他好不容易走出来,千万不能跟村里那些乌七八糟的人再有联系。”
“已经联系了,”夏清心道,“这也不是我管得了的。”
李春梅突兀地挂断了电话。
午睡泡汤了,夏清出离烦躁。他现在脑袋一团浆糊,虽然不至于自怨自艾颓废哀怨什么的,但感到羞耻和丢脸是难免的。可最让他恼火的是,即便是这样,他仍旧觉得这几天过的空落落的,尤其在接了李春梅这个电话之后,他忍不住担心,时城的钱是怎么来的,高利贷团伙可能善罢甘休吗,他和王海那样的人又瓜葛到一起,是不是要走老路?
耳边倒是不回响戳心戳肺的话了,换做时城胳膊上骇人的疤痕在眼前晃。
夏清翻身坐起来,他都要被自己气笑了。索性穿好保暖的外套,把自己裹成粽子,下楼溜达溜达,以期呼啸的寒风吹干点儿他脑子里泛滥的水。
北方的冬天是真冷,尤其这小地方,风嘎嘎吹,又干又烈。
夏清顶着冷风埋头走着,莫名其妙就走到了他们高中和隔壁技校的交界线上,也就是他倒霉被打劫的那条街巷。意识到走错了路,夏清赶紧转头,他又不是愣头青,上杆子找不痛快。虽然这么冷的天儿,遇到流氓守株待兔的几率很小,可谁知道那些王八羔子是不是脑子不好。
靠,他现在才是脑子最不好的一个。
夏清刚走出去几步,隐隐约约听到被风声中夹杂的吵架声。
他略顿了下脚步,又往前走。争吵的声响顺着风向飘过来,虽然不清楚,但想听不见都不行。在确认有女生的声音的那一刻,夏清止步,调头风风火火往回走。
他没有轻举妄动,站在树林边观察了一阵。
一个穿着火红棉袄的女生,势单力薄地与三个男生对峙。里边的衣服透出领子,都是他们学校的学生。
“我就问你,谣言是不是你散播的?”女生嗓门很大,明明人数性别力量均处于弱势,偏偏气场很足。“敢做不敢认,刘麻子,你果然不如娘们。”
“你再说一句,”对面中间最矮的男生气得用手指着女孩,“你给我再说一句试试。”
女生操着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我就说了,刘麻子,娘们,二椅子,怎么着了……你这些狗腿子还不知道你以前什么德性吧?我说的句句都是事实,你有本事……”
“闭嘴吧你,”刘麻子暴跳如雷,“照你这么说,我讲的也都是实话,他敢做,不敢让人说吗?时城是黑社会,他是村霸,拿刀捅过人,十里八乡谁没听说过,那一句是谣言啊?我就问你……”
“特么地果然是你,”女生猝不及防一句粗口,随即就扑了上去,“我撕烂了你这张臭嘴。”
对面三个人先是被吓了一跳,刘麻子和女孩已经互扯头发,厮打到一起。
“金凤,你个疯婆子,啊啊啊,你属狗的吗,还咬人?”
“我咬你都嫌恶心。”
“我告诉你爸,你转学来都干了些什么,丢人现眼。”
“你个没出息的玩意,多大了还玩告状这一套,你揍不死你。”
“欸,啊啊啊,你们俩死人吗?拉开她啊。”
“来啊,都来啊,你们这群满嘴喷粪的王八蛋。”
旁观俩人都被骂懵了,这村里来的女霸王也太彪悍了。
“村里哪个人不说,又不是我编的。”
“你看见了吗,人家说什么你说什么,你是鹦鹉吗?”
“啊啊啊啊,你松手,快拉开她,你们俩不想混了吗?”
小弟回过神来,开始拉偏假。被喊做金凤的女生即便战斗力爆棚,到底架不住三个少年你推我拽。
夏清赶紧冲了过去,“放手,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
“谁欺负她了,哪来的管闲事,不长眼吗?”刘麻子叫骂。
“三个男人动手,还不是欺负?”夏清直接拽倒一个,顺势站在金凤身前。
刘麻子还要往上冲,手指马上戳夏清鼻子上了。
“我已经通知王主任了,这边有学生打架。”夏清云淡风轻的 一句。
“谁打架了?”对面互相瞅了瞅,很没出息地顿做鸟兽散。
“别跑啊,跑什么,不如娘们的玩意儿,艹蛋货。”金凤跳出来,追着骂。
夏清一头黑线,径直往学校走。
“你是哪个班的?其实刚才不用你帮我的。”金凤追在夏清身后。
“那个刘麻子是我们村的,从小就欺软怕硬,到处传瞎话,我揍他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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