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好的氛围,言扶却连池礼的手都不敢牵。
他只是干干巴巴地说话。他现在倒是知道说话了,可他不说友情插足,也不说告白乌龙,不说情感替代,他在该说梦的时候,不说梦,又在不该说梦的时候,和池礼说他之前做的梦。
言扶瓮声瓮气地开口:“我做梦了,我梦见你是小白鼠精。”
池礼扬起眉梢,轻笑起来。
他笑起来漂亮的脸上泛起明媚的光晕。
“那我就做小白鼠精。”他故意气他。
池礼恶狠狠地使坏,气他面前的言扶:“我做小白鼠精,凌晨一点半,我摸着黑跳到你枕头边,偷偷啃你耳朵。”
“我要嗑磕嗑的那样啃。”他发出嗑瓜子的声音。
第35章 你喜欢男孩子吗?
该怎么对你生气呢?
没有缘由导向,因果也未必完整。就像那个梦一样,叫人新奇又糊涂。
最重要的是,人总是双标的呀。
想想那些,再想想是你,还想冷战的话,对上你的眼神,也就没有生气的心思了。
更何况,池礼也不是生气。他只是有点,嫉妒或者是懊恼。
他拿自己做小白鼠精威胁言扶,但是言扶可没有被他威胁到。言扶呆呆地瞧着他故意凶出来的神色,像是慢了半拍,或者是走了神一样,愣了一会儿才轻轻低低地叫了一声。
言扶声音拖得长长的:“啊——”
他好像在模仿人被吓到的样子。那既然都是模仿了,肯定就是没有被吓到了。
池礼感觉自己牙根有点痒痒的。
他没什么耐心,那种不耐烦的劲儿一上来,就不管不顾什么人际边界。他天真懵懂却又坚定地相信,他相信无论说什么,无论氛围怎么尴尬或是难以挽回,言扶都不会不理他。
言扶最多也就是不说话地,做一锅土豆排骨,自己饿着肚子去吃食堂。
搞不懂言扶在惩罚自己做什么,可这样自苦的性子,一晃十几年,叫池礼此刻对着言扶,有底气和勇气脱口而出:“言扶。”
他叫他的名字,叫他不许躲避。
池礼问他:“你喜欢岁凛吗?”
别吞吞吐吐地犹疑,别叽叽歪歪地猜忌,就说一个答案出来。
我们四岁就认识了,难道什么答案,是他不配知道的嘛?他是天底下最配知道言扶秘密的人。
言扶站在夜色下,静谧成一幅画卷。他安静着,像窗檐外新落下的雨滴。
言扶一听,使劲又快速地抬起头,盯着池礼。他都没明白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
他急忙僵着脖颈,直愣愣地否认:“我没有。”
他说得又短促又快,一看就是下意识的实话。
池礼仔细去辨认他的神色:“那你,喜欢男孩子吗?”
这么一问,本来和他对视的言扶,就不肯再看他的眼睛了。
言扶垂着头,抿了抿干涩到几欲裂开的唇瓣。
他们全程都是在路灯下很小声地说话。出我口,只入你耳,旁人听不到也听不清。
可是说真话,言扶。可以说话,言扶。
可言扶就只是低着头。
池礼喉结动了下,兀自开口:“喜欢男孩子怎么了?喜欢男孩子,还是喜欢树墩子,都没关系啊。只要碍不到别人的事情,谁管啊?”
他这话,明明是为言扶解围破冰。可这话语的内容明亮亮清凌凌地抖出来,像剔透的寒冰,激得言扶心尖抖了一下。
……可不就是碍池礼的事吗?可不就是要池礼管吗?
言扶的思绪混在脑子里,他一会儿想到了小学四年级,池礼第一次收到的表白信情书,一会儿又想到了高中课间操回来,池礼冷着神色从桌洞里往外掏许多同学塞满的零食和牛奶。
他想到他们六七岁的时候,池礼爬上树摘杏子给他吃;又想到初中他低血糖晕过去,池礼扛着他上救护车。
池礼不仅是他的朋友,池礼是他的亲人。
竹马最怕把亲情当成爱情,不是吗?
言扶该说什么呀,他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一时间,他甚至忘记了自己会说话,他仿佛真的是哑巴。
他心底翻涌着情绪,像是波涛汹涌的海面,可面上表情神色里,无波无澜。
池礼抬起手,打了他的小臂一下。
池礼:“说话。”
言扶张开嘴,空气往他嘴里灌,口腔里面干涩发紧:“岁凛像鹅。”
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岁凛脾气不好,像家里面养的那种,追着人屁股和狗屁股一起咬的大鹅。
“你撒娇吗?”池礼不许他糊弄。
但池礼知道,这话的意思,就是否认喜欢岁凛了。
既然不喜欢岁凛,那许多事情就还是没办法解释啊。
池礼:“那你存他照片干嘛?你老问他吃没吃饭,老问他在哪里做什么?”
他双手交叉,做了个停止的手势,表示自己要听真话。
“别说什么因为他是我室友,别说那样的假话。室友算什么了不起的关系吗?我什么时候对你室友那么关心过?不要说谎话糊弄我。”
言扶抠了抠自己的指尖,他抬起手,又抠了抠自己的脸颊。
他心底一片乱七八糟,可乱七八糟里面,他蛮有条理地想着——
哎,见鬼了。因为池礼说的“言扶的谎话”,那明明就是事实。
就是因为他是池礼的室友,所以言扶,才做那些事情。
言扶舔舔下唇,扯出个拘谨的笑意,有些心虚似的:“就是因为那个。”
池礼险些被气得一个倒仰。
池礼:“……哼。”
他哼了那么一声,一听就知道,他可没信。
言扶见他生气了,也急忙说:“那不要岁凛了。程薄霁学哥也很好。”
你多和他来往,也很好。
池礼惊讶于这个话题的转变:“关他什么事?”
言扶想了想:“那谢总也很好……”
“又关他什么事?!”池礼提高了音量。
他不耐地扯了扯自己的卫衣带子,语气重了起来:“言扶,说话。”
带着寒意风吹过空旷的楼道,发出瑟瑟呜呜声。路灯昏黄地打亮着四周,附近只有池礼和言扶。
和他们的影子。
言扶睫毛轻轻抖着,他缓慢地去觑池礼的神情,他怕池礼在愤怒在生气。
他好像是在笑。或者说,他看起来是在笑的。
可他的嘴角是平的,没有上扬的弧度,似乎只是平着拉了一下,眼里也没什么喜悦的波纹,只是晃着一些微光,像是细碎的银河。
“我……”
言扶听到自己的声音,突然觉得连自己的声音都很陌生。
他的喉头似乎被什么揪紧了,嘴巴里面泛着苦意。不知道什么苦苦的,也不知道什么涩涩的。
像碎掉的石头,明明很坚硬的石头,可还是碎掉了。
说话,真是麻烦事。能表达出的意思,不到人心中所体会的万分之一。有时候,人们自己都意识不到自己究竟想要表达什么,话语就吞没了悸动,一切就淡淡地过去了。
言扶好怕那样。
只要往那里一想,他的心,就如同眼泪一样潮湿了。
他的眼神里杂糅着汹涌澎湃的海洋和无垠美丽的星河,那些是一句两句说不明的。
一句两句说不出,他就什么也不说。他不说话,又把蕴含着千言万语的眼睛,垂在池礼瞧不见的地方。
如果想知道言扶在想什么,别问他啦,他总是说不出话来。
也别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神总是微垂闪躲的。
语言到不了的地方,目光去不到的位置,还有什么在悄然生长着呢?
他一直站在那里,便是他的……意思了。
言扶吸了吸鼻子,他也才是和池礼一样的十八岁。此时,他终于吐出一点真话。
“江沅一点都不好……我想和你回家。”他说。
压抑又隐秘,是什么?青涩而热烈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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