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转头朝没拉窗帘敞着的窗户看了一眼,外面狂风大作,由于市中心商业区就在附近,天并不是很黑,能看到沉蓝色的天空中阴云密布。
李检丝毫没有思考,径直冲出书房一步并了三阶,跑上二楼的卧室。
虚掩着的门内传来轻微的哭声,他一把推开门开了灯。
李赢小小一团坐在被子上,嫩白的小脸被泪水覆盖。他从小几乎没有什么害怕的人或东西,或者说产生“害怕”这种情感。
但其中一样便是闪电。
起初,李检还以为他是怕打雷的声音,而后才觉察到,李赢怕的是黑夜中骤然照亮万物的闪电。
几乎是怕到只要听到雷声就觉得会有闪电,哪怕看不到也会怕,所以就连雷雨天也跟着怕起来。
李检还为此去问过医生,医生只是说他怕得或许是想象中的闪电。
李检一把抄起床上的李赢,裹着绷带的手臂忍痛颠了颠他,低柔道:“爸爸来啦,猪猪怎么哭鼻子了?”
李赢趴在他怀里,像个被吓坏的普通小孩那样,抽噎着把湿漉漉的脸颊往李检肩窝里埋了埋。
又是一道雷鸣,李赢抓着肉手,哽咽的声音大了些。
李检抱着他关了窗,又慢悠悠地走在光亮的房子里,一边给他讲起故事分散注意:“……爸爸小时候也遇到了一个跟猪猪一样怕闪电的小朋友——”
话到嘴边,又陡然止住。
想到同样害怕闪电的严𫵷汌,他的表情有点空白,而后发现自己对于这件事的记忆竟然是完全空白的。
那么多年过去,很多事情李检都记不大清了。
如果不是这段时间严𫵷汌回来让他做了些旧梦,可能李检这辈子都不会再去回忆那段日子,但不去想,不代表那些记忆就消失了,只是在他大脑里,被蒙了尘。
旧梦的重现,像是拿了块布,把那层灰一点点抹去。
但当他脱口而出想安慰李赢时,却发现他对后面的事情完全没有印象了,像是一块橡皮擦走了这段回忆。
李检皱了下眉,还没有继续说话时,放在书房的手机却响起来了。
他抱着李赢走过去,先把窗关了,才空了条手臂拿起手机。
是严𫵷汌打来的微信电话。
李检点了【拒绝】,滋滋——手机紧接着震动起来,有一个嘉青的陌生号码。
他想也不想地挂了电话,把手机关机放回桌上。
抬眼的时候,李检的目光却在电脑上顿住了。
他欠身想看仔细一点,李赢抱着他的手臂紧了点。
李检笑着安慰他,一边把露出半张的照片完整划出,视线回到屏幕上时,笑容僵在脸上。
十八年前的媒体还很大胆,这是张未打码的死者照片,放大出现在屏幕上,比李检脑海中匆匆一瞥的记忆要清晰很多。
李检发现他见过这个死者。
是十八年前,严𫵷汌在他家住的那期间,他家对面新搬来的邻居。
“咚咚咚!”
“咚咚咚!”
密集的敲门声冷不丁响起来。
又急又切。
李检抱着李赢的手臂蓦地收紧,他下意识从抽屉里拿出小刀,同时快速点开网页上没关掉的动画片,低声对李赢说:“猪猪,你在这里看一下《蜡笔小新》好不好,爸爸去看看是谁在敲门。”
李赢的大眼睛哭得红肿,眯了一条缝从他怀里抬起头,愣愣地点了点。
李检有点好笑,抿着唇角揉了下他柔软的头发。
走出书房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了,把门关上,才朝紧闭的大门走去。
敲门声却在他关了书房的门后戛然而止。
李检犹豫了一下,收了刀没有走过去,回到书房抱起李赢,又收藏了那条新闻网页,上楼去了。
等李赢在时而的抽泣中再次睡熟,李检才换了衣服到卫生间去洗漱。
水声在耳边流淌着,他闭着眼睛,掬了捧温水扑在脸上,脑海里不断闪过方才那个死者的脸。
李检之记得那天爸妈都不在家,那个男人来敲门问煤气的事情,又说家里没有煤气烧不了水,能不能借点热水泡一下面。
李检没让他进门,但也没有拒绝,让他在门外等着就去厨房烧水给他。
但等他出去的时候,严𫵷汌却从卧室跑出去,站在门口,扒着门看着外面。
父母叮嘱过李检不能给他解开绳子,但李检看他浑身肉嘟嘟地,又被绳子绑着有点难受,趁着父母不在家时总会解开严𫵷汌身上的绳子。
李检吓了一跳,热水洒在地上,他烫得脚一痛,也不顾不上去捡碗就去抓住严𫵷汌的手:“你怎么出来啦?”
李检问他,严𫵷汌看着他,说:“我听到有人在敲门。”
“那你也不能出来,被发现的话我要被骂的,”李检说着,看向门外等着的男人,但是却发现空无一人。
那天下着雨,雷声从白天响到了夜里。
再后面的事情,李检就不记得了。
他把脸沉进水池里,憋了口气,才猛然出来。
闭着眼睛去拿刚才挂在右边的毛巾,却没摸到,李检的手又摩挲了两下。
“你在找这个吗?”
应声而来的是毛巾贴上他脸颊的柔软触感。
李检差点没喘过气来,心脏停跳了一拍。
第20章
“为什么不接电话?”
严𫵷汌在李检身侧陡然出声。
李检的心脏在短暂的停跳后由于惊吓剧烈跳动起来。
他一把把他递来的毛巾抢走,在脸上狠狠按了一下,睁开眼的时候,对上一张英俊深刻的脸,心脏又是一下猛跳。
李检心有余悸地骂道:“你妈的,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严𫵷汌的脸,没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和头发是湿的。
明明上个礼拜才刚换了最新的电子锁,完全想不到严𫵷汌是怎么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开锁的。
比起管理公司,李检觉得他更适合做个开锁匠。
心悸之余,他更生气,推搡了严𫵷汌一把。
李检脸上的冷淡中夹了点愠色:“滚不滚,不滚我要报警了。”
他推完捏了下拳,触到掌心的潮湿时才发现严𫵷汌身上湿透了,好像穿梭大雨不远万里来的一样。
但明明雨是刚刚才降临尘世的。
严𫵷汌没有戴眼镜,脸上没有多少血色,有点惨白。他淋雨过来,高挺的眉骨上还残留着水珠,水低下来,被浓深的眼睫接住,加深了眼里的黑色,里面的目光冰冷又低沉,看起来便显得有些冷血。
他没有像之前那样伪装,冷漠的声调中隐隐夹着股不耐烦的语气,抬手拢了下额前垂下的一绺碎发,说:“如果你接电话我也不会过来。”
李检被他理直气壮的倒打一耙气笑了,强忍的怒气让他浅色的眼瞳变得很亮,像擦了一层透明的玻璃水。
他冷冷哼了一声,故意道:“要是你不敲门吓人,可能我之后心情好了还会可怜你发病的样子,给你回过去。”
“现在,”李检用一种近乎挑衅的笑容伸展开冷淡的眉眼,声色俱厉道:“希望我下次打电话给你的时候是通知你接受提审的消息。”
严𫵷汌并没有被他激怒,反而看起来更加冰冷了。
他看了李检一眼,目光很淡,不带着任何重量,随后与他擦肩而过,准备离开。
“严𫵷汌。”
李检想一次性跟他挑明了,没回身,淡声叫住他,“我以为上次跟你说的很清楚,但你好像还是不明白,一次又一次出现在我面前。”
严𫵷汌的脚步顿住,听到他说:“你现在来找我,是因为你没有遇到另一个像我一样敢挑衅你权威的人。”
“你不是爱我,你只是被你潜意识里的好奇心与愤怒欺骗了。”
“你的问题在于,你根本不会产生爱,所以你才对爱更好奇,”李检极轻地笑了一下,又像一道叹息:“你以为自己不会被影响,但你的自大害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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