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洛盟咬牙,压低的眉眼中冒出凶光:“那我又有什么错?”
蒋洛盟再忍不住,厉声质问:“我有什么错?我在蒋家胆战心惊18年,被蒋光信的风流债追着跑;我妈刚去世,蒋光信就像扔炸弹一样把我扔出国。整整十年!
“我眼睁睁看着蒋立绅他们鸠占鹊巢,看着蒋光信乐享天伦;而我呢?十年的春节都一个人过,想回家的时候都不知道家在哪里!但我又有什么错?我被蒋光信搞到家破人亡,是我活该吗?”
贺祺眼神颤抖,咬着牙关不再说话。
情绪会流逝,会转变;事实却是一旦发生就不可更改的。
那些被印刻在生命里的混乱、糟糕,无法原谅,无法遗忘。
人们反抗,却找不到具体要反抗什么。那些不幸的根源往往错综复杂,像古树的根系,盘根错节,早已爬满了坚硬的人生。
不知道是谁最先犯了错,也不知道具体从哪一步开始错的。大家各有选择,各有立场;并不是人人都做“对的事”,生活就能以最美好的方式继续。
世界存在了上亿年,却仍把握不好开玩笑的尺度。
这一点,贺祺比蒋洛盟更清楚。
在巷子里跟人打架的那天,如果贺祺能预料到即将会发生的事情,他一定会拦住蒋洛盟。
不让他陪他一起过海关,不让他一起坐公交车,更不会傻乎乎地让蒋洛盟跟他一起上楼,送他到家门口。
贺祺太贪心了,他无法理智地拒绝蒋洛盟的陪伴。这种似是而非的暧昧,像吊着贺祺的饵;危险却诱人。
贺祺住的单元楼内部很逼仄,过道也只是很窄一条。
蒋洛盟把贺祺送到了他家门口,看到贺祺拿出钥匙开门,才总算松了口气,对脱离危险有了实感。
贺祺有些抱歉:“对不起,今天给你添麻烦了。”
蒋洛盟没说没关系,只是淡淡点了点头,站在狭窄的楼梯口。
贺祺低了低头,有些心虚地小声说:“那我进去了?你早点回去吧。”
蒋洛盟仍旧只是点点头。
贺祺找不到继续在门口浪费时间的借口,拿出钥匙开了门,进了房间。
贺祺胸口跳得极快,要不是戴着口罩,他脸上不正常的红色绝对藏不住。
贺祺脑海里飘着柔软而抓不住的思绪,像被水母的触须麻醉了神经;以至于他关上房门后,也没意识到今天家里已经有人在了。
“贺祺。”刘美娜背靠着摆在客厅的梳妆台,坐在椅子上,手里横屏拿着手机:“你每天放学都这么晚回来吗?”
刘美娜的声音冷极了,又隐隐颤抖着,似乎在努力克制某种汹涌的情绪。像是落着白雪的活火山顶。
贺祺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想要摘口罩的手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刘美娜。
刘美娜忍不住了,双眼痛苦地闭上,两行泪一起流出来。
刘美娜的手紧紧捏着手机,颤抖着声线,声音痛苦又绝望:“你说跟同学做小组作业的那天,是不是去影碟店买三级片了?他们说你喜欢男人,是不是真的!”
贺祺呆住了。他过去的时候特意没带手机,黄靖黄裕不会有刘美娜的联系方式。
贺祺完全没想过刘美娜会问这种话,更没排演过自己应该怎么回答;脑袋瞬间全白了,只有身体因为下意识的羞愧和恐惧打颤,暴露了所以他原想隐瞒一辈子的秘密。
刘美娜再没有侥幸心了。
下午在丽晶酒店,刘美娜正跟客户谈着生意;刚坐下不到五分钟就有人走过来,举着手机给她放视频;说她儿子是同性恋,还偷跑去DVD店买三级片。
原本她并不觉得那张《春光乍泄》代表了什么,但她一时没忍住,去翻了家里电脑的浏览记录。
整整两页,密密麻麻的全是同性论坛的访问记录。
刘美娜起身,一步一步朝贺祺走过去:“就因为那条视频,我正在谈的客户没了,这个月的业绩也没了。只要事情传开,再也不会有人愿意从我这里签合同。
“那个视频所有人都听到了!所有人!吃下午茶的所有人都在朝我看!所有人都知道我有一个儿子,未成年就去买三级片,还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我真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你知道吗?”
贺祺的心猛地抽痛,无意识地后退,青肿的后背紧紧抵在了门板上。
贺祺的沉默彻底让刘美娜失了控。
刘美娜感觉自己每一句话都说给空气听了,每一拳出去都打在了棉花上,心中的郁愤没有出口,只能痛苦地高声嘶吼:
“贺祺你他妈是来讨债的吗!我不到20岁就生了你,含辛茹苦养你十几年,还不够是吗?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我不配做你妈!但你真的就那么讨厌我吗?你耗费我十八年青春都不够,还要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变态,这样才够你报复我的吗?
“我真是……我到底做错什么了!你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什么了!我是缺你吃了还是缺你穿了?我一个人拉扯你长大,说过一句怨言没有?你就不能给我省点心,就不能顺顺利利长大成人,把我的人生还给我吗!你到底还想我怎么样啊!”
刘美娜像是被这几句话抽干了力气,吼完之后,整个人眼神木然,眼泪从空洞的眼眶中无声地流下来。
贺祺仍旧靠着门站着,一动没动,目光惊惧,定定地望着刘美娜的眼睛里。
刘美娜不知道,贺祺从来没有讨厌过她。比起讨厌她,贺祺甚至有时候会想,可能就是因为他的存在,才让刘美娜觉得自己“不值得”,配不上一份正常的感情。
无论是发现自己喜欢男人之前还是之后,贺祺更讨厌的,从来都是自己。
“不说话是吧?”刘美娜红着眼睛,捂着胸口抽着气:“你为什么不说话!贺祺你为什么永远这么冷漠?永远捂不热!永远养不熟!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在我十七岁那年生了你!我这一辈子都被你和你爸毁了!”
刘美娜的眼泪再次冒出来,涕泗横流大声叫喊:“我没有你这个儿子,你滚!你滚啊!”
贺祺没想到刘美娜会直接扑上来,打开家门把他推出去,又把门重重地关上。
贺祺手里还拿着家门钥匙,想要再把门打开时,余光却发现楼梯口还站着人。
蒋洛盟没走,还站在原地,就那样静静看着他。
贺祺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脖子,略显刻意地跟蒋洛盟解释:“我……我妈生气了,要赶我出门。”
蒋洛盟眸色深沉,看不出具体情绪,顿了一下:“那……跟我回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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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ddl是第一生产力,我可真是高产啊!
第56章 (十六)来找我
贺祺的伤没什么大碍。这晚的事情,最严重的受损不在物理层面上,在于Swipe和Mena双方的脸面。
贺祺当晚从蒋洛盟家离开了,第二天按时出现在了办公室。
之前跟Mena的会议约的是上午十点,九点五十八分的时候,Sandy敲开了贺祺的办公室门。
“贺总,Mena的人已经到会议室了。”Sandy扶着门框,看了看办公室里另一张空桌子:“蒋总今天还没来吗?”
贺祺一边收拾印好的材料一边起身:“我不知道,他之前说过要参加Mena的会吗?”
Sandy摇摇头:“没有,只是我以为他会来。Mena是我们部门目前最大的项目啊,而且昨晚的接待他都去了。人事说他没有请假啊,是出外勤吗?”
贺祺抬起头来,有些纳闷地朝Sandy眨眨眼:“你问我吗?我怎么会知道?”
Sandy惊讶挑眉,无辜地摆手:“没有啊,随便问问而已。”
贺祺拿起文件袋,从桌子后面走出来,跟Sandy一起走去会议室。Sandy还在小声嘀咕:“总觉得不太对。从来没见蒋总旷过工,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贺祺打断了她:“别瞎操心。项目的事儿还不够想的吗?”
Sandy讪讪地抿抿嘴:“F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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