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闻清临看来,沈渟渊明明来得已经很快了,甚至完全超出了自己原本预料。
想到这个,闻清临又忍不住问:“你是什么时候猜到他们来找我的?”
沈渟渊薄唇微抿,如实答:“给你打完电话之后。”
顿了一下,他又缓声补上一句:“闻老师如果真的想给我惊喜,是不会提前发信息给我,问我什么时候下班的。”
问了,就说明有特殊情况。
闻清临哑然,只觉得沈渟渊是真的过分敏锐了。
但…
“但我回海城原本真的只是为了给你惊喜的,”闻清临看进沈渟渊眼眸,语气罕见认真,“只是很不巧,一到海城高铁站就接到了电话,说他们已经到我工作室了。”
沈渟渊微怔,片刻后,他才无奈低叹一声,嗓音微哑问:“在我到之前,他们是不是又为难你了?”
当时来闻清临工作室的一路上,沈渟渊都在猜测闻清临这血缘上的母亲和弟弟,会对闻清临说什么做什么。
他知道闻清临并不是会任由欺负的软弱性格,正相反,闻清临性格中有绝对强势的一面。
但这并不妨碍,他依然感到无比心疼。
听沈渟渊这么问,闻清临就又挑起了唇角,轻笑反问:“沈总觉得他们现在还能为难到我吗?如果他们真的在我这占到便宜了,那你之前来的时候,田芳也就不会那么发疯了。”
他干脆直呼了“田芳”大名。
沈渟渊眸光微动,瞬间便反应过来,闻清临口中的“发疯”,是指田芳当时说的——
说闻清临不打120,眼睁睁看着自己父亲断气。
“沈总真的不好奇真相吗?”闻清临又忽然轻声道,“其实田芳那句话,也不完全是在胡说八道。”
讲出这句话的瞬间,闻清临便又一次抬眸,紧紧攫住了沈渟渊眸光,分秒不错。
与此同时,他清晰感觉到自己心底有什么正在沸腾,在叫嚣——
闻清临想,他骨头里或许真的就不是一个正常人。
明明这件事情本已经可以就这样过去了,沈渟渊当时的第一反应已经足够好——
他没有表现出分毫惊恐亦或害怕,反而反过来安抚了自己,还义正言辞将这认为是田芳对自己的“诽谤”。
换作任何一个正常人,大抵都会就此让这件事情过去,不再提起。
可闻清临偏不。
他偏要在沈渟渊面前,将所有温和的表面都撕裂,偏要露出内里最不堪的血肉,之后质问沈渟渊——
你能接受吗?
能,那么闻清临就会默许,沈渟渊在他心底所占据的位置更进一寸。
不能,那便退回原位。
总归,主动权还是在他手中的。
沈渟渊没有立刻回答,他垂眼看了闻清临两秒,才哑声反问:“闻老师愿意告诉我吗?”
“当然了,”闻清临弯唇笑了,意味深长般道,“我现在很乐意对你坦诚。”
两人此时已经走到了电梯间旁边的吸烟区。
闻清临从外套口袋中摸出烟盒,抽出支烟送至唇边,点燃轻吸一口,才继续道:“我之前和你讲过,闻琼,也就是我父亲是被追债的活活打死的,但其实也不完全对。”
说起这个的时候,他又感觉到大脑些微发涨,泛起生理性刺痛了。
微蹙了下眉,闻清临又吸了口烟,修长食指轻轻掸了掸烟灰,才迎上沈渟渊专注目光,进一步讲下去:“那年我13岁,是在初一的暑假,那天我原本是在家里画画,邻居来拍门,说闻琼在外面被人打了,打得很凶,田芳便带着我出了门,闻金豆那时候还小,才7岁,现在想来田芳大概是怕他出事,所以把他留在家里了。”
讲到这里时候,闻清临就又自嘲扯了下唇——
田芳对闻金豆的偏爱,从来都很明显。
没有夹烟的那只手忽然被沈渟渊握住了。
闻清临笑了一下,继续讲:“等我们找到闻琼的时候,那群追债的早已经跑了,只有闻琼一个人躺在地上,全身是血,像滩烂泥…”
边讲,闻清临眼前又仿佛浮现出了,那十多年前的画面。
时间果然是很神奇的东西。
当年觉得恐惧无比全身发冷的画面,现在再回想起时,竟也只剩下了麻木。
可在感觉到沈渟渊握着他的手不自觉攥紧时,闻清临依然很受用。
“但他当时确实还是有呼吸的,他奄奄一息对我说,要我打120,”闻清临目光落向了虚空一点,指间的烟不知觉间已经燃出了长长一截烟灰,“我原本是要打的,但我那时候还没手机,就准备去拿田芳口袋里的手机,可我手伸过去了,却被田芳按住,看见田芳朝我摇了摇头…”
又缓了两秒,闻清临才倏然收回目光,再次看向沈渟渊,他一字一顿收束道:“再后来,沈总应该已经猜到了,我和田芳谁也没有打出那通120,闻琼终于还是没能支撑过去,失血过多死了。”
略一停顿,闻清临又转口道:“其实后来的这么多年里,我偶尔也会回忆起当时的情况,其实我当时已经比田芳高了,客观上我应该有能力挣脱她的手,从她口袋里抽出手机打出120,但我始终没有那么做。”
闻清临到现在都还清晰记得,自己当时看着奄奄一息的闻琼,满脑袋都只有过去那么多年,闻琼每一次赌博输了钱,就回来打骂田芳,也打骂他…
那说长不长的一刻钟,闻清临竟没能回想起闻琼的半分好。
而再之后,也不等他回想更多了,因为闻琼已经就这样彻底没了呼吸。
“所以你看,”闻清临终于彻底从回忆中抽离出来,他一瞬不瞬攫住沈渟渊的眼眸,似自嘲又似有意挑衅般道,“田芳也不完全是在诽谤我,她只是把她自己摘得太干净罢了,但这并不能否认,我骨头里确实是个坏种。”
所以,沈渟渊,你怕不怕?
沈渟渊没有立刻出声。
他们在烟雾弥漫间对视。
每过去一秒,闻清临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下坠一秒。
这并不是个好兆头。
闻清临不自觉又蹙起了眉——
他想看沈渟渊被自己挑动起情绪,潜意识里,却非常抗拒自己因沈渟渊而生出什么情绪。
将自己的情绪开关递到另一个人手中,这在闻清临看来,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情。
危险可以很迷人。
但闻清临一向偏好的,其实都只是在自己能够掌控的范围内,的危险。
是清醒的失控。
显然,这并不包括,让自己的情绪也一并被别人掌控。
就像是为了掩饰什么一般,闻清临蓦然低下头去,将只剩下三分之一的烟举起,再次递至唇边。
然而,在他唇瓣要含住滤嘴的前一秒钟,眼前却蓦然探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
沈渟渊以绝对强势的力道,从闻清临唇边抽走了那短短一截烟,送至自己唇边,深深吸了一口。
他并没有立刻将这口烟吐出来,而是丢掉了烟头,之后整个人倾覆过来,将闻清临完全笼罩。
单手扣住闻清临的下巴,沈渟渊重重吻了下来——
吻得又凶又狠,还极其恶劣,将口中的烟雾都悉数渡入闻清临嘴里。
扣在闻清临下巴的手指还分毫不松,不给闻清临丝毫反抗亦或逃脱的可能。
“闻清临,”烟雾纠缠间,沈渟渊抵着闻清临的鼻尖,哑声喊他名字,“以后不准再这么说自己,也不要对我有什么误解,你记好了,无论任何时候,无论好还是坏,你的立场,就都是我的立场。”
我永远和你站在一边,即便未来有刀山火海地狱岩浆,我亦都会与你共赴。
后面的这句话,沈渟渊没有讲出来。
但只是讲出口的那句,已经足够闻清临从中品尝到了,毫无遮掩的郑重意味。
宛若承诺,宛若誓言。
理智在疯狂拉响警报,但在这个瞬间,闻清临却还是清晰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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