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里眷恋意味很浓。
可也只是叫了一声闻清临的名字,沈渟渊话音就又顿住了,似是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了。
而闻清临也并没给他继续说什么的机会,轻哼一声就偏开了视线——
刚刚在沈达面前,他当然会无条件袒护沈渟渊,他需要让沈达知道,更重要的是让沈渟渊知道,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才是同坠落共沉沦的一个整体。
但这并不代表他已经不生气了,更不代表他可以允许沈渟渊又一次故意对他隐瞒而不坦诚。
而很显然,沈渟渊是知道自己理亏的,见闻清临这样,他顿时就又垂下了眼眸。
好在一走出沈家庭院外,韩澈就又迎了上来,暂时“解救”了沈渟渊——
视线从两人脸上掠过,最后定格在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上。
隐约还能看见血迹。
韩澈目光复杂了一瞬,却识趣没有多问,只是干脆利落道:“我今天开的那辆车坐不下三个人,我把我司机叫来了,让他送你俩回医院,我自己开车回家,明儿再去医院找你们。”
见闻清临和沈渟渊都点了头,韩澈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车上有湿巾,记得擦一擦手。”
大概是后知后觉意识到韩澈是误会了什么,沈渟渊终于薄唇微张,低声吐出一句:“不是沈达的血。”
“嗯?”韩澈果然明显愣了愣。
“是我自己的,”沈渟渊简单解释了这一句,可话音却又顿住了,“是我…”
他忽然不知道该如何给韩澈解释,自己手上血迹的来源…
难道要说是自己硬生生用指甲攥出来的吗…
“我揍的,”闻清临忽然接过了话头,嗓音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还有什么问题吗?”
韩澈怔了一瞬,顿时就又扯唇笑了,他抬手对闻清临做了个抱拳的动作,从善如流道:“揍得好,不听劝,活该挨揍。”
话音落下,韩澈又在沈渟渊暗含警告意味的眸光中瞬间遛回了那辆招摇法拉利上,只丢下一句:“接你们的车到了,就后面那辆迈凯伦。”
最后一个字音消散在风中,韩澈已经一脚油门率先跑了。
他司机从迈凯伦的驾驶位上下来,恭敬同闻清临和沈渟渊问了好,又替两人拉开了后座车门。
回医院的路上,车内气氛近乎凝滞。
半晌,还是沈渟渊率先打破了静默,他低声开口,用只有他和闻清临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问:“刚刚…闻老师做什么要骗韩澈?”
知道这人就是在有意找话说,闻清临顿时就又哼了一声,他侧眸睨了沈渟渊一眼,轻飘飘反问:“你真以为我不想揍你?”
沈渟渊呼吸微滞,他抿了抿唇,语气认真道:“闻老师想揍就揍。”
闻清临立刻轻嗤:“把你好不容易养好些的肋骨,再揍骨折?”
这话攻击性太强,沈渟渊顿时就又沉默下来。
片刻之后,他才重新找到个话头,嗓音莫名压得更低了两分:“之前,我对沈达…我下手有数,就算闻老师没来,我也不会真的就…”
从始至终,沈渟渊都知道自己只是去发泄情绪的。
他真的已经受够了日复一日的梦魇,而比梦魇本身更不能让沈渟渊接受的是,闻清临每个深夜都会被他惊醒,为他担忧。
但就像跟韩澈说的那样,沈渟渊从始至终也很清醒,他还没疯到真想把自己送进去。
他的闻老师这么好,他不可能让自己真沾上这样的污泥。
“沈渟渊,”可解释的话还没完全讲完,就被闻清临打断,闻清临嗓音比起之前更为冷肃,像在竭力压着火气,“你知道我根本不是因为这个生气,想好要跟我说什么,还想讲这种废话不如干脆闭嘴。”
实在是情绪过激,闻清临说到最后没太能控制住音量,正好红灯,前面司机没忍住抬头从后视镜中偷偷瞥向后座两人——
沈渟渊他当然是认识的,只是没想到堂堂沈总竟也会有被这么训还根本不敢回嘴的时刻。
真是稀奇。
可司机还没感慨完,就又忽然在后视镜中,对上了后座闻清临投向他的冰冷目光。
凌厉如刀锋。
司机顿觉后颈一冷,立刻收回视线坐直了,专注前方不敢再好奇一眼。
沈渟渊身形亦绷得很紧,他薄唇开合两下,好像有很多话想对闻清临说,可一时间却又再找不到合适的话头。
不过很快,闻清临就又开了口,递了话头给他:“沈渟渊,我真的就这么不能让你信任吗?”
难道我所有给你的安抚都是虚的,都是不能让你相信的,难道在发生像今天这样的事情时,你宁愿冒着我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风险,也决意要隐瞒我不让我知道,却就是不肯信我会和你站在同一边吗?
这才是闻清临真正生气的点所在——
他原本以为他和沈渟渊之间已经完全相互坦诚,完全是一个整体了,可现在却发现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
沈渟渊并不这么想。
“不是的…”一听闻清临这样问,沈渟渊立刻就摇头否认道,“不是这样。”
似是怕闻清临误会更深,沈渟渊又加重语气道:“真的不是这样,清临,不是你不能让我信任,正相反,我很相信你,你很好,真的很好,只是因为你太好了而已…”
太好了,即便我心里再渴望,却也舍不得,做不到拉你与我同坠。
“归根结底,”沈渟渊敛眸,沉声道,“都是我的问题,是我的错。”
是我不够好,是我很不堪。
沈渟渊眸光微颤,整个人都近乎要被沉郁的自厌情绪包裹。
虽然沈渟渊没有把话讲得太完整,可闻清临却已经透过只言片语,与沈渟渊此时状态完全听懂了。
心尖瞬时便又被涨得酸软,很心疼这样的沈渟渊,很想抱住这样的沈渟渊,好好安抚。
但…
但闻清临最后还是忍住了——
他已经发现了,沈渟渊这人在某方面和他一样,同样是吃硬不吃软的。
好话他不是没说过,且说过不止一次。
可奈何这人不愿信,或者就算暂时信了,可等真有什么事情发生时,还是一样不敢去赌。
但闻清临不希望类似情况再有下一次发生。
所以…
必须得给沈渟渊吃个教训。
“懂了,”故意绷住了神色,闻清临冷声开口,“所以也就是说,你宁愿要一个高高在上需要你仰望的天仙,也不愿要陪你同进退共沉沦的爱人。”
这罪名扣得可太大了,沈渟渊倏然抬眸,急得连眼角都近乎逼出了猩红,嗓音更是喑哑到了极点:“不是,清临,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闻清临却真的能不为所动,只轻描淡写道:“但我看你表露出的就是这个意思,所以接下来,我会如你所愿的。”
在闻清临话音落下的瞬间,沈渟渊身形倏然滞住,还没能完全明白闻清临这句“我会如你所愿”的真正含义。
可接下来的两天,闻清临就身体力行让他明白了——
闻清临依然陪在病房里,也没有再发过脾气说过任何狠话,但…
但闻清临直接非必要不同沈渟渊讲话了。
即便沈渟渊主动找话题说什么,闻清临也总能在三句话内终结话题,让空气回归冷寂。
更不用说什么亲密举动了,饶是晚上要帮沈渟渊洗澡,闻清临都能洗得“心无旁骛”,真的只是帮忙洗澡,分毫暧昧都没有。
而晚上也自然而然睡在陪护床上,任由沈渟渊躺在病床上,目光可怜又难过。
说是在单方面冷暴力却也不绝对,倒不如说是——
当真像闻清临说的那样,做回一个高高在上需要沈渟渊仰望的天仙。
而沈渟渊睡眠状况倒是略有好转,或者该说,是有了变化——
他不再做和沈达,和事故有关的噩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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