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在回家的路上,他们还会厉声指责沈烬为什么能生病:都18岁的成年人了,还给家里添麻烦?
这个场景在顾屿脑海里一闪而过,他不由皱紧眉心,视野有点混乱。
同一个瞬间在顾屿脑海里交叠的,是那年沈烬站在除夕夜风里的身影。
沈父沈母这样对沈烬置之不理,似乎不止一次两次。
对方身形瘦削,好像每一处骨节都足够锋利,如同一把利刃,周身从未有过一丝柔软。
但那时沈烬身上的烟味再浓,都没有完全掩盖掉那股淡淡的奶油香气,它落在风里轻易消散,却一再重回顾屿脑海,让他忽然有了一个奇怪却完整的念头:
那难道不止是沈烬的发情期?还是……第一次分化?
——他记得沈烬说过自己分化得晚,算算时间,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天夜里,沈烬明明就很反常。
对方借着玩笑之名,迫不及待凑近他、虚虚搂抱他,又缠绵不舍地放开他,那个动作无关他们之间的恩怨,好像只是最原始的,一个发情期的脆弱omega对alpha的求助。
或者说,是第一次分化的omega慌乱无措至极时,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哪怕,站在他面前的这个alpha和他有仇。
可那时,也才分化没多久的顾屿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反而就这么放沈烬离开,也不知道后来沈烬待在那个老旧的旅馆里,到底是如何捱过那个寒冷冬夜的。
“你怎么了?”耳边响起许停云询问的声音,“顾屿?”
顾屿一下抽回思绪,他来不及回答许停云的问题,马上拿起打包袋就走:“待会说,你们先吃,我得去找他——”
餐厅里已经开始人挤人,顾屿却瞬间没了影子。
许停云懵逼,半天才想起来问秦逐:“刚才那事儿没经过沈烬同意就告诉顾屿,是不是不太合适?”
“是不太合适。”秦逐接过服务生递来的餐盘,一边挑菜一边回答,“怎么了?”
“……”许停云笑不出来,只好吃自己的,“谢谢提醒,我差点都忘了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了。”
*
顾屿边跑边看手机地图,导航显示,沈烬所在的园区后勤处距离他1.8千米。
等到达附近,他的后背已经汗湿,工作人员拦了他,说:“游客您好,这边是不能进去的,请问您有什么需要是我们可以帮忙的?”
“……抱歉,我是想找人。”顾屿着急半秒,这才想起来给沈烬发微信:【给你带了吃的,出来拿】。
阴云一层层扩散,他原地踱步等了好一会儿,沈烬的身影总算出现在眼前——对方跑过来,不忘拿皮革手套上的银色突起戳戳他,说:“吃本将军一拳。”
看样子,沈烬刚绑好手上的护腕,只差最后一层银甲没穿。
“……”顾屿默然数秒,面无表情地捂着被他“打”过的地方说,“好痛好痛。”
沈烬满意地扬起眉毛,接过他手里的袋子打算走。
顾屿呼吸发烫,赶紧拽住他,忍不住直接问:“学长第一次分化……是什么时候?”
旁边的工作人员愣住,转身回避这两个小年轻,沈烬也懵了:“什么?”
他拿着袋子的手不自觉垂下,脸上有笑意,却带着一丝凉:“怎么突然问这个?你不会真当我跟你是什么情侣关系吧?”
这种问题对omega来说的确足够私密,顾屿却仍禁不住迫近一步:“是那次除夕我遇到你的时候?”
瞬间,沈烬眼里闪过一丝促狭。
他退了半步:“不管是不是,都跟你没关系吧?”
顾屿确定了答案,明知自己冒犯又压不下那簇灼得心窝发烫的火苗:“那——学长后来怎么办的?”
沈烬张张嘴看他,半天才调整好表情,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无所谓地拍拍他手臂笑起来:“干嘛?别一脸严肃的。也没怎么样,手、冷水、抑制剂,你觉得哪一样我没有?”
看得出来,沈烬方才暴露过一丝委屈和难过,不过他很快又将这些情绪藏得干干净净,就好像清楚自己没有立场委屈和难过,所以马上低头,挑挑拣拣地看顾屿给他带了什么。
顾屿知道这几乎已经成了沈烬的本能,所以他立刻握住对方的皮革护腕,说:“抬头看着我说话。当时是不是想向我求助,而我却无动于衷?”
十几岁的少年大多连碰个手都得犹豫演练半天,更何况带着信息素香味上前搂抱他人,他想,自己早该发觉其中的不对。
但沈烬却没有听话抬头:“当时我不是在跟你聊大/胸小卡片么?”
他只是回答:“求什么助?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可是——”顾屿急了一下,更多的是想要解释,“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学长的行为都如此卑尊屈膝了,我还放着一个分化期最为脆弱的omega不闻不问,单论这件事,的确是我有问题。”
“……”沈烬这下肯抬头了,“我卑尊屈膝?”
周围的空气忽然紧张起来,顾屿察觉到沈烬在跟自己拗,所以先回答:“不喜欢这个词?那……用低声下气也可以。”
*
阴云之下,沈烬多少感觉自己的太阳穴有点疼。
当初那个新年,的确是父母发现他有了一些分化反应,又是omega,所以他们赶紧给了点钱和抑制剂推他到外面住两天,以免信息素的气味和发情期的反应影响到家里的弟弟,毕竟,最大的那个也已经十三四岁了。
所谓家里亲戚太多住不下,也确实是他搪塞顾屿的借口。
不过这些都是他和父母之间的事,哪怕他对顾屿有过冲动之举,心里也渴望过一丝安慰,那也不是顾屿的问题。
“还挺会解读,你怎么不说我当时的行为是打算给你下跪、一边发情一边哭着求你安抚我?”沈烬拿另一只手套戳他,“专门跑这么远来气我?”
“也不是没有可能。”顾屿握着他手腕,不由凑近了问,“学长是不是真打算一边哭一边求我安抚你?”
“……”沈烬哑口无言,半天才从袖子里掏出一小包纸巾塞给他,强行岔开话题,“擦汗。还有50分钟就准备游园了,我得进去了。”
顾屿握紧纸巾,回答:“嗯,我待会就在游园开始的地方等学长,多拍几张难看的照片。”
但嘴上这么说,他抓着人手腕的力道却更紧,没有一点放开的意思。
不等沈烬满脸问号地质疑他到底想干什么,他的声音就兀地发涩:“当年学长低声下气求我给的拥抱我没给,现在……还给学长。”
风带着周围的树叶颤了颤,沈烬一下怔住,像没听懂顾屿在说什么。
对方用的甚至是肯定句,而不是征询意见的疑问句。
那一刻沈烬没办法做出任何反应——面前的人居然真的倾身而上,光是忽然拉近的呼吸都让他无法动弹,整个人懵在了原地。
大白天的,沈烬视野发黑,大脑中枢神经周围也像忽然炸开了一朵朵小小的、令人炫目的烟花,不给他任何后续思考的机会。
虽然两人有过多次打闹,他也不是没偷偷钻过顾屿怀抱,但这好像还是第一次……顾屿愿意主动抱他。
当这个带着体温的拥抱真真切切包裹他时,他终究吓得手心攥紧,脑海里免不了光影重叠,再度闪过那年他分化成omega时的场景。
除夕夜,父母连推带劝几乎是赶他出了家门,隐秘的冬日街头一个人也没有,寒风侵蚀他骨髓,刚刚扎过劣质抑制针剂的手臂残存着一阵阵扩散的酸痛,他在那风里遇到顾屿,就像遇到冬夜里唯一一星光亮。
后来他躺在那家旅馆尚算整洁的床上,忍受着分化期带来的强烈反应和痛楚难耐,烧得一阵清醒又一阵迷糊,唯一的慰藉,恐怕就是断断续续地想:刚才遇到的那个alpha……他真好闻,他要是肯抱抱我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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