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路这才又堆起笑容:“时寻,你背了那么大一口黑锅才救下的人,最后还是回到我手上了,你说可不可笑?”
不可置信的事实很快吞噬时寻的所有情绪,他手上的力道渐松,茫然地看着宋秋秋。
郑路满意地扬起唇角,就着刚才的动作拉起宋秋秋的袖口。
一片青紫的伤痕就这样清晰地暴露在时寻的视野里。
秋秋慌乱地抽回手臂,连忙扯住袖角,紧紧攥在手心。
时寻想起了上次与秋秋似是而非的会面,而那次,就是在医院。
他愤怒地揪起郑路的衣领:“你干了什么!”
郑路似乎就在等这一刻,若无其事地轻松道:“你不是拿他当朋友吗?你不是想护着他吗?如果不想我失手打到他断手断脚,下次面试,别让我再见到你。”
时寻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收紧到颤抖。
这时,一只手意外地包裹住他的手背,安抚地拍动了两下。
时寻偏移视线,看见了柏沉故。
他低声道:“阿寻,这里离面试地点太近,打人的后果是不可挽回的。”
柏沉故是对的。
毕竟从郑路的表情里他不难看出,激自己打人,才是他今天最希望达成的目标。
时寻忿忿地收手。
他早已不是十几岁的少年,解决问题的方式有很多,动手才是最下策。
郑路拍动自己褶皱的衣领,嗤笑道:“耽误我时间。”
他转身重新拉住宋秋秋,故意捏住他受伤的位置拽人离开。
临走前,他还不忘提醒时寻一句:“你最好别忘了我说的话,我说到做到。”
时寻没有任何理由和身份能留住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郑路带走步履踉跄的秋秋。
他用力握拳敲动旁边苍白的墙面,一股强烈的无力感瞬间侵染全身。
柏沉故轻叹了口气,端起他的手轻轻摩挲。
时寻反手握住柏沉故的手,音调沙哑道:“我想……喝杯奶茶。”
柏沉故连连点头:“我去买,原地等我。”
时寻颔首。
柏沉故急促的脚步声渐远,时寻调出通讯录。
他拨通了夏斯弋的电话,开门见山道:“我记得你表哥好像是律师?”
夏斯弋应:“嗯,怎么了?”
时寻实话实说:“我想咨询一些关于家暴的事,他擅长这方面的官司吗?”
夏斯弋的声音一滞,磕巴道:“不、不至于吧……你、你动手了?”
时寻头疼于夏斯弋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动了手,但也实在没心情和他瞎扯。
他连连否认:“不是,和我们俩没关系,我替其他人问的。”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继而道:“号码我发你微信,直接说是我朋友就行。”
拿到电话号码,时寻第一时间打了过去。
律所设定的广告彩铃一遍遍响动,扰得时寻心烦意乱。
终于,他等到了对方的接听。
言简意赅地表明意图和身份后,时寻开始咨询。
他问:“我想知道当事人如果想起诉离婚需要满足什么条件、获取哪些材料?”
“砰——”
几步之外,一杯奶茶跌坠在地。
柏沉故呆滞地站着。
浅咖色的奶茶溅在他干净的皮鞋上,沿着光滑的鞋面流淌,坠落在一地狼藉中。
第83章 “我会的。”
时寻循声望去,看见了打翻奶茶的柏沉故。
他插进律师讲解的话缝:“赵律师不好意思,我这边突然有点急事,处理好后再给您打电话,非常抱歉。”
时寻急促地结束通话,迎过去托起柏沉故还沾着奶茶的手:“烫到没?”
柏沉故眸光沉沉地看着他,没说话。
时寻拉住柏沉故的手腕带人去水房,边走边自我责备道:“都怪我,你的伤还没好,我闲的没事让你去买什么奶茶。”
水房离他们站的位置不算远,没走几步就到了。
时寻拧开水龙头,水流安静流淌,轻柔地扫过柏沉故的手背,缓解着皮肤间传来的细微灼痛。
荡漾的波纹扩散在脸池间,与时寻的关心细密交织。
柏沉故静静地看着时寻,听着他嘴里接连不断的喃喃自语,心底像生起一方暖炉,驱散心底惶然的凉意。
他其实知道时寻在电话里询问的“离婚”与他们的婚姻无关,可当类似的话在时寻嘴里说出时,他的心脏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抽搐。
无论,他嘴上说得有多淡然。
时寻从他上衣兜里找出一包纸,铺开纸巾小心按压,湿润沾到平滑的纸巾上,悄无声息地移走他不安的思绪。
柏沉故压住时寻仔细擦拭的手:“怪我刚才走得太急没站稳,我去重新买一杯。”
时寻忙不迭地拉住柏沉故:“不用,我其实不是想喝奶茶,只是感觉情绪有些失控,怕不小心殃及到你身上。”
柏沉故静默地叹了口气,反过来替时寻擦干手,又从兜里拿出一个药瓶。
拧开的瓶口溢出黄褐色的液体,柏沉故倒了点放进掌心,拉起他之前打到墙的那只手。
液体在轻缓地揉搓下发热,散出的药味钻进时寻的鼻腔,他愣怔地垂眸:“药酒?你不会是随身带的吧?”
柏沉故否认:“不是,药是奶茶店老板多余的,我顺手转买来的。”
揉压了半晌,他才停下手上的动作:“疼不疼?”
时寻摇头:“还以为你会说我。”
柏沉故语调低沉,融进显而易见的自责:“我最该说的是自己,明明就在你旁边却没来得及制止。”
时寻心下一沉,这才易地而处地体会到了自己锤墙时柏沉故的感觉。
他差点忘了,自己现在也是有人疼的人了。
他满含歉意地对柏沉故说:“对不起,以后我再不这样了。”
柏沉故向他回以拥抱。
时寻视线下沉,落在墙角的拖布上。
他轻拍柏沉故示意对方松手。
脱开怀抱,时寻伸手抓起一旁的拖布:“我先去把打翻的奶茶收拾好,万一有人摔倒就糟了。”
动作麻利地收拾好走廊,时寻回来清洗拖布。
水流在拖布上激起震荡的水花,重新捞起时寻心中的难过。
看着池中下漏的污水,时寻拿出手机。
微信里有几条未读消息,都来自同一个人。
时寻快速点进去,那是他之前托人脉广的朋友打探的消息,等了好久,总算有信了。
「不是我没放心上啊,当年郑路转学后基本和大家断了联系,我费了好大劲才问到,但也蛮模糊的,你对付参考一下。」
「郑路当年转学去了隔壁市,后来考上了津宁工业大学,据说是连上了本校的研究生。」
「我还听说……宋秋秋当年好像也上了津宁工业大学。」
看到消息的最后一行时,时寻的脑子里嗡鸣一声。
原来他不在的这些年,郑路早就重新缠上了秋秋。而这样屈服于暴力和恐吓的日子,秋秋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捏紧手机,郁结在胸口的浊气不上不下地哽住,噎得他闷窒异常。
柏沉故关紧水龙头,接过拖布单手卷拧,放在一旁沥晾。
时寻犹犹豫豫地看向柏沉故,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看出时寻的踟躇,柏沉故先开了口:“秋秋遭遇了家庭暴力,你想帮他离婚,对吗?”
时寻错愕地抬眸:“你、你都听见了?”
“没有。”柏沉故如实道,“我看见了他们手上成对的婚戒,加上秋秋的反应和他略显奇怪的走路姿势,猜出来的。”
时寻激动地抓住柏沉故的小臂:“走路姿势怎么了,他是不是受了很严重的伤?”
柏沉故不敢确定,无奈地摇头道:“不好说,得再见一面才知道。”
时寻揪心地攥紧拳头:“我其实悄悄在他兜里塞了张小纸条,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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