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四起地聚拢般逼近。
“先生!出什么事了!”
又是一声异动。
宋玉章扭头正看见一只黄花狸猫“唰”的一声从草丛中窜过,一下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没事。”
头顶传来沉稳的声音,包围过来的脚步声也同时顿住,宋玉章看向聂雪屏,聂雪屏神色冷厉,视线微微向后,双手正撑抱着他的肩膀,视线回过来时与宋玉章目光相撞,聂雪屏面上神色一闪,“抱歉。”
聂雪屏松了手站起身,随即便将自己的手递给了宋玉章。
宋玉章躺在地上,还略微有些怔忪,借了聂雪屏的力也站起了身。
聂雪屏已恢复了往常的温和模样,“小宋先生,真对不住,方才是我太紧张了。”
“不,不,聂先生为人警惕是好事,如今世道不太平,应该的。”
宋玉章低下头,手拍了两下身上沾上的花叶,这动作能掩饰他的思考。
聂家同许多危险人物都有往来,聂雪屏的谨慎也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对这种事敏感些也正常。
所以刚才聂雪屏是以为有危险才不假思索地将他扑倒……
宋玉章手仍拍着袖子,目光却是悄悄看向聂雪屏。
虽只是倒了前后不过半分钟,聂雪屏那衣服上便有些惨不忍睹了,花叶残留不说,还染上了一点花汁,一片花瓣还夹在了他胸前放钢笔的口袋上,聂雪屏正低头拈花,似是察觉到宋玉章在看他,目光也微微偏过,看向了宋玉章。
灯半昏,月半明,天色浓黑,四目相对之中,是天上错落下来的一对星子,一闪便万籁俱寂,悄无声息地又错开了。
第71章
八月十五阖家团圆的日子,天大的事也全先放下,家里人一起聚在一块最要紧,当然宋玉章不大能够体会这个日子的乐趣,他已经一个人很久了,一个人就是一个家,日日都团圆,倒也省心。
宋明昭穿戴整齐了从浴室里出来,见宋玉章仍躺在床上,一条长腿斜斜地露在被子外头,小腿是全露的,到膝盖以上被子斜斜的,便只半遮半掩地露出一部分白皙结实的大腿,像女人穿那高开衩的旗袍般若隐若现。
宋明昭坐过去摸了一下宋玉章的小腿,“今天怎么起这么晚?”
“累。”
宋玉章抬起腿,将小腿搁在了宋明昭的大腿上,脚尖向后勾住他的腰,“四哥给我揉揉。”
宋明昭骂道:“我是佣人啊。”手上却是老老实实地给宋玉章揉捏起了小腿。
宋明昭道:“你昨晚又回来得很晚。”
“银行太忙了。”
“胡说,以前大哥二哥他们也没天天那么晚回来。”
“他们两个人交替着忙,自然就有空闲的时间。”
宋明昭看他一眼,宋玉章面上带着戏谑的笑,宋明昭轻拍了一下他的小腿,“净胡说!”
宋明昭想说那以后有宋齐远在银行帮忙,看他还有什么借口晚回家,但这话太酸,而且是两头都酸,所以宋明昭忍了没说。
“你昨晚回来以后在浴室待了很久,”宋明昭装作若无其事道,“是不是沾了谁身上的脂粉味洗不干净?”
宋玉章面上笑容稍稍有些淡了,只是宋明昭低着头没看见。
“没有的事,四哥你天天跟我睡在一块儿,难道还不知道我一直都憋着么?”
宋明昭面红耳赤地瞟他一眼,“也没人让你憋着啊。”
宋玉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声音压低了,“四哥愿意帮我?”
宋明昭又拍了下他的小腿,“混蛋,说的什么屁话!”
“骂得真好听,再骂两句。”
“你这讨厌鬼……”
宋明昭扑上去将宋玉章一顿揉搓,把他的头发揉乱后,“快起来吧,懒虫,早点去银行把利是发了,让他们早些下班回家同家人团圆,你也是,今晚哪也不许去,否则小心我跟你翻脸!”
宋玉章闭着眼睛边听边笑,“知道了,管家婆。”
宋明昭正陶醉在兄弟晨起的亲昵之中,听了这三个字,又气又羞,在宋玉章肩上拍了一下,“再管你我就不是人!”
宋玉章起早来了银行,吩咐柳传宗去给银行里上上下下分发过节红包,虽然现在银行正是“国库空虚”的时候,该发的红包,宋玉章却是叮嘱了一分也不能少,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露怯。
“晚上让宋齐远报销就是了。”宋玉章道。
“是。”
宋玉章去了二楼俯瞰,他很喜欢二楼这个位置,可以将银行厅中的情形一览众山小,令人很是安心舒服。
柳传宗吩咐人派发完了红包,上来向宋玉章复命,宋玉章自柳传宗跟在身边之后,思前想后发觉柳传宗在他身边竟然是一个错处也没有,无论叫他干什么,都能干得漂漂亮亮,宋玉章不知道宋振桥到底是怎么亏待了柳传宗,这么个人,无论谁得了都该好好珍惜才是。
宋玉章从西服的内袋之中掏出一个红包给柳传宗。
“银行现在的情形你也知道,钱不多,讨个好彩头。”
柳传宗没接。
宋玉章道:“不要?”
柳传宗这才伸手接了,“谢谢行长。”
宋玉章双手扶在栏杆上,上下打量了下柳传宗。
说来也奇怪,柳传宗都四十一了也没成个家,就算是家奴,应该也不妨碍什么,看他人虽然不说长得多英俊,至少也不难看,头发是白了些,脸倒是不显老,也很干净齐整,挣的钱应该也不少,照理说成个家应该不难。
这种异常事,柳传宗不主动说,宋玉章也不会愣头愣脑地上去问,万一戳中了什么隐情倒不好了。
这一日银行风平浪静,同前些日子毫无差别,有时甚至会令宋玉章起错觉,好像这银行本就是这般如日月星辰一样自然地转动运行,没有任何隐患。只是每晚盘点金库时,现实依旧是那般残酷。
银行闭市后,宋齐远从后门进入与柳传宗对账。
宋玉章在一旁吞云吐雾地看两人对账,宋齐远不胜其烦,“你不看账就出去。”
宋玉章笑了笑,“我又不说话,抽烟也碍着了?”
宋齐远自上回被宋玉章“教训”过后,回去便明白宋玉章是故意拿那些话引他入局,只是那对母女情况的确十分可怜,宋齐远留下了她们,同时也是警醒自己两点:一是人该做什么就要去做什么,这样活着才不会遗憾难挨,二是提防着点宋玉章,这个人太擅长攻心了。
宋玉章见宋齐远不答话,故意问柳传宗,“老柳,我在这儿,碍事么?”
柳传宗毫不迟疑道:“不碍事。”
宋齐远看了柳传宗一眼,他仍未知道柳传宗在宋振桥的死中发挥了何等作用,道:“你这忠心也叫他继承了么?”
柳传宗没吭声。
宋玉章边抽烟边笑,耸着肩膀出去了。
小半个钟头后,今日账目清点完毕,宋齐远出来,宋玉章问他同廖局长交际得怎么样了。
宋齐远道:“他虽然是个浑身臭味的政客,不过对戏确实了解颇深。”
宋玉章一听就知道两人处得不错,淡笑道:“人都是多面的,自然都是各有各的好处与坏处,再者说政客同戏子之间具有共通之处,自然同他们惺惺相惜了。”
宋齐远听他的前半句似乎话中有话地在给自己辩白,听了后半句又觉得宋玉章这话辛辣得一针见血,所以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的矛盾。
“三哥,我问你句话。”
“什么?”
“你这么日日来银行的事,有几个人知晓?”
“前端日子柳传宗上门来谈,大哥二哥隐隐约约有些知晓,之后我便着意留心,不叫人瞧出端倪。”
“也许有人跟踪你呢?”
宋齐远不屑地一笑,“那我不会看不出,我在军校上过两年学。”
宋玉章险些被自己给呛着,他咳嗽了两声,道:“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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