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佑平时太冷淡了,他对许多事都不算太在意,工作起来又游刃有余,于是大多数时候脸上都只有一种表情。
周青柏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坏心眼,他就像是在一点点探索裴佑一样,总是忍不住试探他的底线,撩拨他的神经,探索着他没见过的一切。
他乐于见到不一样的裴佑,潜意识里似乎也喜欢看到他身上独属于自己的改变。
于是周青柏眨了眨眼,笑着说:“那你得夸夸我,我才能说。”
裴佑呼吸停滞了一瞬,紧接着,他脸上露出了那种周青柏非常熟悉的似无奈似茫然的表情。
这显然是一次临场加塞的新题目,裴佑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才能让“周老师”满意,但他已经习惯了周青柏这种突然袭击,并隐约为此摸索出了一点应对方式。
毕竟周青柏从来都不会真正为难他,只是想要一点微妙的、特殊的暗号而已。
“你想要我怎么夸你?”裴佑问。
“那我怎么知道。”周青柏暗示道:“不过起码得有一点‘很厉害’、‘很棒’之类的吧。”
“好吧。”裴佑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很棒,很厉害,说明你在情报工作上很有天赋。”
周青柏如愿收到了想要的夸奖,顿时心情大好,他支着脑袋微微直起腰,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夸奖道:“这样就对了。”
“不要吝啬你的夸奖。”周青柏摇头晃脑地说:“情绪动力也是动力。”
“好吧。”裴佑对他已经没什么脾气了,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所以你的工作成果呢?”
“哦……对。”周青柏也想起了正事儿,他见好就收,解释道:“我今天去的时候,没见到刘新的母亲,但是见到了她家附近的老邻居。”
周青柏查账不行,但人际交往能力还不错。他蹲点一样地在小区里绕了两圈,冰棍吃了两根,最后以一个气球为筹码,成功跟小区里的一个孩子王接上了线。
回迁小区到处都是老邻居,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彼此都对附近的消息门清儿。周青柏跟几个孩子玩儿了十来分钟,成功地把小区里遛弯搓麻的大爷大妈认了个遍。
“说来也巧,我之前说的那几个打扑克的阿姨正好和刘新她母亲很熟。”周青柏说:“所以我去陪着她们打了两个小时扑克,顺便套出了不少消息。”
周青柏谎称自己是出来采风的新闻系大学生,很快就跟几个阿姨混了个脸熟。刘新搭上青山后,公司业务好了不少,在当地也算个明星人物,周青柏只是起了个话头,自然就有家长里短的消息送上门来。
“听阿姨们说,他这些年混得不错。”周青柏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说:“三年前,他出轨被前妻抓到,离婚的时候净身出户,车和房都给了女方。但就在这三年里,他忽然车也买了,房也买了,不但在渭南这置办了地产,听说还在西安买了别墅——而且是全款。”
“邻居这也能知道?”裴佑问。
“你不懂。”周青柏笑了笑,说道:“大家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老邻居,原本过得都差不多,突然有一家祖坟冒了青烟平步青云了,你说别人怎么想。”
鸡零狗碎的家长里短里夹杂着浅浅的嫉妒心,人一旦太拔尖,身边就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看。
或妒忌也好,或欣赏也罢,总归是受人瞩目的。
裴佑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么个道理,于是点了点头,示意周青柏继续说。
“东江是全资收购的,按理说刘新手里已经没股份了。”周青柏压低了声音,轻声说:“我不知道我哥是怎么跟刘新约定盈利份额的,但是从他们那个财务报表的盈利来看,刘新不可能买得起全款一千五百万的别墅。”
东江交给青山的年报最多也就百万起跳,三年加起来的总盈利都没有一千五百万。裴佑对财务数据的敏感度比周青柏更甚,他闻言皱了皱眉,脸色有些不好看。
“而且——”周青柏顿了顿,脸上的笑意微敛,显得有些郑重:“我听那些阿姨们背地里议论,说他们老刘家不知道烧了哪门子高香,只靠‘那’一个项目,就能吃一辈子。”
作者有话说:
感谢惘川迟迟、浅星眠、饿货投喂的鱼粮,感谢青花鱼o70ugt4kaer投喂的猫薄荷,非常感谢~
第30章 “毕竟……我可是很听话的。”
“项目”这个关键词像个开关,轻轻地拨动了裴佑敏感的神经。
他的面色渐渐凝重起来,忍不住低下头,看了看手边几个挑拣出来准备抽盘的项目。
“是什么项目?”裴佑说着把项目书推到周青柏面前,问道:“你看看这里有没有。”
周青柏大概扫了一下几本项目书上的大标题,有些迟疑地说:“其实我——”
他话音未落,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裴佑和周青柏默契地同时噤声,转头向门外看去。
半雾的透明玻璃墙映出外面来人的模糊的身形轮廓,周青柏跟裴佑对视了一眼,默不作声地把项目书推回了裴佑手边。
他们俩谁也没再说什么,几秒钟后,来人的身影从门口显露出来,刘新腋下夹着公文包,满脸堆笑地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小周总,裴先生。”刘新笑着对他们俩各自打了声招呼,然后绕过办公桌,热情地冲着周青柏走过来。
“哎呀,刚才紧忙有个项目要谈,都没来得及跟小周总好好说两句话。”刘新肩背微弓,双手前伸,一边去跟周青柏握手,一边满脸懊恼地说:“怠慢您了,实在是不好意思。主要是刚才的会面是之前就约好的,实在不好推脱。”
“这没什么。”周青柏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他单手支着扶手从椅子上站起来,然后随意地伸给刘新一只手,跟他短暂地交握了一瞬。
“都是为公司鞠躬尽瘁,我这边不用在意。”周青柏脸上挂着疏离的笑意,打着官腔跟他客套道:“我过来看了,东江地方不错,窗明几净的,员工也挺有规矩,看来这几年发展得不错。”
“哪里哪里。”刘新谦虚道:“都是沾了青山的光——周总最近还好?”
“我哥好着呢。”周青柏说着侧过身,把后腰抵在桌边,懒懒地靠住了,接着说:“就是太忙了,不然他应该亲自过来看看,公事之余也给刘叔上柱香。”
提起刘建成,刘新的脸色变了变,他随着周青柏的话露出一点怅然的悲伤神色,闻言叹了口气,感慨道:“哎,我爸临终时候还一直惦记着周叔呢,总念叨,后来还是我妈从家里找到了他俩当兵时候的合照,这才把人哄闭眼。”
周青柏:“……”
真会顺杆爬啊,周青柏想。
他以为自己就够睁着眼说瞎话的了,没想到五年过去,刘新的功力只增不减,修炼得越加精深,不但会溜须拍马附和恭维,现在还学会上眼药了。
“父亲辈关系好,确实让人羡慕。”周青柏面不改色,淡淡地把这句话怼了回去:“我爸一喝多也念叨刘叔,劝都劝不动。”
周青柏游刃有余,刘新应对得当,只剩一个裴佑,忍不住惊讶地看了周青柏好几眼。
明明几分钟之前周青柏还是个蛮不讲理,抓着人撒娇的大龄儿童,结果现在面对刘新,他整个人的气质就无端端地变成了另一种模样。
他正经又散漫,看起来似乎是来公干的,但工作态度又很敷衍。他对刘新很客气,但态度不算热络,身上还有点很微妙的优越感,跟刘新说话的时候,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高高在上,活脱脱一个养尊处优、没经历过社会毒打的公子哥。
裴佑见过周青柏裹着社会精英皮公干时候的模样,也见过他卸下防备的咸鱼德行,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周青柏。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分寸拿捏无一不精,多一点都显得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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