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裴佑轻声细语地说:“前两天收拾东西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周青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从不是个伤春悲秋的人,在星河湾住了那么久,退房的时候也是高高兴兴的,没觉得怎么样。
在他眼里,住在哪、住得怎么样,都无非就是个落脚的符号,只要屋檐下的人是对的,在哪落脚都没什么不同。
但或许因为这里是他和裴佑同居的第一处住所,里面的一切或多或少都代表着他和裴佑对未来的期待,所以现在冷不丁要离开,他打心眼里有点不舍。
“我也不知道。”但周青柏不想让这些很快就会消散的情绪影响裴佑,于是笑着捏了捏他的手指,语气轻松地说:“可能是觉得当时那么用心地收拾过这里,结果没住多久就跑了,有点亏。”
裴佑已经很习惯捉摸他的情绪了,见状还想再说两句什么,但司机已经放完行李回到了车上,于是只能暂且作罢。
车辆开动的时候,周青柏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小区,早餐店的桌子已经支了出来,热气腾腾的小笼包笼屉架在灶上,正往外蒸腾着冒出一缕缕白烟。
“有点饿了。”周青柏忽然说:“刚才买两个包子就好了。”
他语气里的遗憾太过明显,轻而易举地被裴佑捕捉出来,裴佑忍不住转头看向他,握紧了他的手。
周青柏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他自由且随性,像一只在苍穹上盘旋的鸟,原本不会为任何俗物停留。
他是爱屋及乌,裴佑想,因为爱他,所以才会对与他相关的一切产生留恋。
周青柏脸上肉眼可见的失落像是一根极细的针,轻而易举地刺穿了裴佑的心,一瞬间让他又疼又痒,心疼得要命。
他犹豫了一瞬,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什么东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轻轻捏了捏周青柏的手。
“如果……”裴佑有些迟疑地说:“我现在给你个惊喜,你能开心一点吗?”
“惊喜?”周青柏意外地看了裴佑一眼。
裴佑对人好从来都是直来直去的,这还是周青柏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惊喜”俩字。
但周青柏何等了解他,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裴佑应该是提前做了什么准备。这个“惊喜”大概率不应该出现在此时此刻,只是裴佑现在看自己心情不好,又不知道怎么哄他,于是不得不出此下策,拿出来先哄他开心。
“准备惊喜”这种事这对裴佑来说太难得,周青柏顿时来了精神,也顾不得什么时机不时机的,好奇地往裴佑身上看了看,说道:“好啊,什么惊喜。”
裴佑下意识抬眼看了一眼前座的司机,然后拉上前后座之间的隔帘,伸手在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盒来。
“本来想等到了上海再给你的。”裴佑说着掀开盒盖,露出了天鹅绒盒底里两枚白金的素圈对戒,轻声耳语道:“但我想,其实早给晚给都一样。”
周青柏:“……”
裴佑是真的没什么浪漫细胞,周青柏想,如果换做他,这两枚戒指必定会出现在一个更水到渠成的、气氛恰好的浪漫夜晚,而不是在这个他俩都睡眠不足的早上,出现在一辆普普通通的网约车上。
在这一瞬间,周青柏心里其实闪过了千万种“浪漫计划”,但那些精心安排的一切在他脑子里飞速掠过的一瞬间,周青柏却忽然觉得,好像那些都没有现在这一刻来得真实,来得更让人印象深刻。
裴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生生把周青柏震在了原地,花了足足十几秒的功夫才反应过来。
他胸口剧烈起伏了一瞬,好像瞬间就被一种铺天盖地的满足和喜悦所淹没了,整个人精神抖擞,活像是被人打了一针肾上腺素。
周青柏心里腹诽着裴佑不懂浪漫,但笑意已经止不住地挂在了脸上,口嫌体正直地往前挪了挪,迫不及待地把左手塞进了裴佑的手心,弯着指节疯狂“暗示”他。
“你什么时候买的?”周青柏压低声音,说道:“我怎么都不知道?”
“过年前。”裴佑这次看出他的急迫了,他笑了笑,从盒里取出一枚戒指,托着周青柏的手,把它一点点推进了周青柏的指根,说道:“你租好上海那边的房子的时候。”
周青柏离开星河湾,跟他住进1607那天,曾经握着他的手,往自己手指上套了个钥匙圈。
那时候周青柏不觉得有什么,但裴佑却觉得愧疚。他反省自己的迟钝,总想着不该让周青柏自己演一出独角戏,也不应该用一枚钥匙圈就简简单单地打发他。
周青柏明明值得一份惊喜,也值得一份货真价实的“家庭证明”。
“我本来想回家的时候拿给你,但现在你不高兴,就不差这几个小时了。”裴佑说着替周青柏调整了一下戒指的位置,问道:“怎么样,现在高兴一点了吗?”
“高兴很多。”周青柏扑哧一乐,说道:“特别多。”
他说着把剩下那枚戒指从盒里取出来,照着裴佑的样子把戒指套在他手指上,然后微微低下头,吻了吻他的无名指。
“我特别高兴。”周青柏说。
周青柏是个好哄的人,他的注意力轻而易举地被这两枚戒指转移走,什么失落啊、不舍啊顿时被抛在了九霄云外,一丁点都没剩下。
他好像忘记了刚才还被他恋恋不舍的“爱巢一号”,只顾着伸出手,几次三番地对着车窗外的阳光打量着这枚戒指,时不时还克制不住地用拇指摩挲着无名指根上的白金戒圈,享受着那种被某种东西禁锢的感觉。
裴佑看着他脸上神采飞扬的笑意,只觉得自己好像也被他感染了,由身到心都充满了豁达的喜悦感。
托裴佑这个惊喜的福,周青柏活像是被人原地充满了电,连熬夜后的萎靡劲儿都消失了,下车时神采奕奕,脚步轻快得仿佛能上天。
临近复工日,机场的人流量也比平时大了不少,目之所及处都是赶着回去上班的年轻男女。周青柏独自一人推着两只行李箱去了休息区,坐在靠近入口处的地方等着裴佑办完手续。
周围人来人往,周青柏百无聊赖地晃了晃腿,回过身倚着椅背,目光在柜台前的一堆人里来回巡视,寻找着裴佑的背影。
裴佑在人堆里很好认,他高挑又英俊,站在人堆里也是拔尖的人,周青柏支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这个场面似乎有些熟悉——好像当初他和裴佑第一次一起出差的时候,他就是坐在这个地方,等着办完手续的裴佑回到他身边。
现在座位还是那个座位,人还是那个人,只是目的地不再相同,心境也大不一样。
时移世易,谁能想到那时候连出差都不情不愿的周青柏现在居然会跟人“私奔”——还私奔得心甘情愿。
周青柏被自己的回忆逗乐了,他眉目柔和下来,半晌后忽然起了点坏心眼,从兜里摸出手机,给裴佑发了条微信。
“我想喝可乐。”周青柏说:“要冰镇的。”
裴佑刚巧办完手续,见到消息也没太在意,低下头回了个嗯,然后脚步一转,去了旁边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他动作很快,片刻后就带着买好的可乐和饭团折返回来,周青柏把手机揣在兜里,干脆整个人都趴在了椅背上,笑眯眯地盯着裴佑,等着他走到自己面前。
“大早上怎么要喝冰的?”裴佑一手挂着塑料袋,另一只手伸进袋子里去掏可乐,随口道:“外面那么冷,喝完小心头疼。”
周青柏笑而不语,也不说话,也不接茬,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裴佑一眼,然后伸出两根手指扮做小人,顺着椅背一路“走”上裴佑的衣摆,揪住了他的袖口,往下扯了扯。
裴佑顺着他的力道弯下腰,终于也反应过来这个场面有些眼熟,于是停下动作,万般无奈地看了周青柏一眼。
“你不是真想喝可乐吧。”裴佑问。
周青柏笑而不语,只是用指尖勾住裴佑的袖口,笑眯眯地对他说:“打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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