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没出息地哭,又问了很蠢的问题,周成北,我以后要去哪里找你,我要是想你了怎么办?
周成北最后一次替他擦去眼泪,说,陶小寒,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他哭得全身发抖,说周成北你太残忍了。
周成北说,所以以后别来找我了。
——听见了吗陶小寒,把我的话重复一遍。
——听见了周成北,以后不会再来找你了。
他恨过周成北,但更多是恨自己,二十二岁的那一年,他挥霍掉简羽兰给他的创业基金,这笔被周成北退回来的钱,被他随意地用掉了,他很轻易地就创业失败,像是一夜间丧失了所有斗志,听从了亲爸陶长盛的安排留在北京陶家的公司上班。
他从来没有像爱周成北一样爱过第二个人,如果要说对他而言什么日子才是苦日子,那就是他如今的生活,心里空荡荡没有爱的感觉,和遇见周成北的前十六年那样,锦衣玉食却孤独地活着。
说起来矫情,好像人没有爱就活不下去,况且他已经比大多数人幸运得多,除了没有得到周成北的爱,他的人生已经没有可以挑剔的了,但他仍旧长久地陷在失恋的情绪里,一直没有走出来,活得像个懦夫。
从十六岁开始,他已经太习惯惦记着一个人的感觉,太习惯奔赴向喜欢的人,也太习惯想象未来有人陪伴的美好生活,可他终究什么都没留下,捧着手机,发现自己的青春最后只剩一个空号。
在他和周成北的最后一通电话里,周成北让他以后别再打过去了,对他说,陶小寒,你的东西我都扔了,搬家太占地方,抱歉。
周成北对他说了这么多狠话,最后只为扔掉他的东西说了一声抱歉。
一开始他还会时不时地哭,后来不哭了,连周成北这个人也不怎么想了,可是那种得到又失去的失落常伴左右,一直到二十六岁这年,后海里拆迁,这种情绪终于突破崩溃的临界点爆发出来,于是时隔四年多,他又重新回到武汉,回到后海里。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周成北还是又对他说,陶小寒,我们已经结束了。
他若是还要一点脸面,就该真正放下这段感情,他本来已经这么打算,可是走的时候偏偏让他在周成北衣柜的抽屉里看到一条手帕。
这是十年前他在后海里,跟周奶奶学成刺绣的那个晚上,亲手做成的一条手帕,上面歪歪扭扭绣了只鸽子,当时他把这条手帕送给了周成北。
如今这条手帕被叠成个整齐的小方块,放在抽屉的角落,不沾一丝灰尘。
他本该问周成北的,可是他再也承受不住周成北的拒绝,于是他只是带走了那条手帕,却什么都没再问了。
十几岁时常常脱口而出的你爱我吗,到了现在再看,已经觉得肤浅没有意义,可是如果再回到那些年,他还是会问出口,还是会说我也爱你。
是周成北对他说不爱,对他说一切都结束了,逼着他往前走,不让他回头看。
陶小寒走了,飞机在北京落地,远远地就看到出站口的袁向宇,人群中身姿挺拔,白衬衫随意解开两粒扣子,袖口挽到手腕上,朝他抬手示意时,手臂肌肉线条紧致漂亮。
与对周成北说的版本不太相同的是,陶小寒所谓的男朋友其实也只是其中一个追求者,去年来找陶长盛谈合作时,一眼就看中了他,此后就对他展开猛烈的追求攻势。袁向宇三十出头,身材好,花样多,人也浪漫,但陶小寒最后还是说了做朋友。
陶小寒脚受伤不方便走路,袁向宇就扶着他,一步步慢慢走。
陶小寒没说具体的受伤原因,只说自己不小心摔了一下。
袁向宇说:“没想到你会主动打电话让我来接你,我很高兴。”
哪怕被陶小寒拒绝了,袁向宇还是从心底里宠着这个人,在生意场上勾心斗角久了,难得见到这么直来直去的人,干净如一张白纸,心思单纯到压根儿不会去想或许不该找曾经的追求者送自己回家。
车子开往陶小寒的家。陶小寒坐在副驾驶,手里捏着那块薄薄的手帕,喃喃问道:“袁总,你会把不喜欢的东西保留很多年吗?比如,五年十年?”
袁向宇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喜欢的东西我都不一定能留那么久,不喜欢的早就丢掉了,不过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我忘了丢。怎么?最近在清理东西?”
当时看周成北只是随意把手帕揣进兜里,十年了,早就该丢了吧?就算只是嫌麻烦一时遗忘了,在这十年间,周成北也换过住址,为什么没有把手帕跟着其他东西一起扔掉?
陶小寒转头问:“有没有一种可能,你越讨厌,就越想留下来?”
袁向宇说:“这不就是喜欢吗?”
对啊……这不就是喜欢吗?
周成北原以为不会再见到陶小寒了。一个星期后,他从快递站回到出租房,回得有点晚了,看到家门口的陶小寒正盘腿坐在地上,闭着眼,后脑勺磕在墙上已经睡熟了,小脸儿仰着,整张脸粉扑扑的。
能盘腿坐,看来脚没什么问题了。
开门声音大了些,陶小寒闻声醒来,揉了揉眼睛,自己从地上爬起来了。
陶小寒进了门,自觉地走到沙发旁坐下,周成北端了杯水放在他面前,问他,“来这儿做什么?”
“上次不小心把你的东西一起带走了……”陶小寒吞吞吐吐说,“拿来还你。”
周成北走过来问:“什么东西?”
他从口袋里小心翼翼摸出那块折得四四方方的手帕,仰着脑袋,在周成北面前摊开手心。
周成北只看了一眼,就说:“不要了,你带回去。”
“既然不要,为什么还一直留着。”陶小寒收回手,垂下脑袋。
周成北在他身边坐下,问他:“陶小寒,跟你男朋友和好了吗?”
“周成北,我没有男朋友。”陶小寒哽咽着说,“我太喜欢你了,没有办法去喜欢别人。”
“不是说要去英国结婚?”
“我骗你的。”
周成北看了他一会儿,半晌才开口道:“陶小寒,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我没有要你跟我复合,”陶小寒的眼泪落在手帕上,洇湿了那只鸽子,“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一直没听到周成北回话,陶小寒就抬起头来看他,红着眼问:“周成北,你还喜欢我吗?”
“陶小寒,我们不合适。”
周成北不再说不爱,不再说负担,而是说不合适。
“陶小寒,你的条件很好,再过几年等你忘了我,你就知道我们的分手没有错。”
“我们的家庭差太多了,要在一起,会很辛苦,但是如果分手,我们两个迟早都会走出来,这样对谁都好。”
“抱歉,当年分手确实不是因为不爱了,说了很多重话也是想让你死心,这些我都承认。”周成北伸手揩去陶小寒眼角的泪,“我不知道你还没走出来,真的不知道,我以为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陶小寒痛苦地摇头,“我走不出来……”
“对不起陶小寒,可是我走出来了。”
可是我走出来了。
陶小寒睫毛眨得仓促,眼泪簌簌落下,又匆忙抹去,周成北最后一句话如巨石压在他心上,他连哭也挤不出力气,只能僵硬着脊背,很艰难地呼吸和换气。
“我理解的。”陶小寒垂着头,把手帕揉皱紧缩成一小团,低低地说,“对不起,是我会错意了。”
“就算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也还喜欢我吗?”周成北问他。
“我没办法控制的。”陶小寒说,“我也不想喜欢你,我简直是讨厌死你了。”
“有多喜欢?”
“听到你说已经走出来了,我也还是喜欢你。”
周成北去扳他的脸,看了两眼说:“哭成这样丑死了。”
陶小寒撇了撇嘴说:“丑就丑吧,反正你也不喜欢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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