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闻禹一挑眉反问:“那你想说吗?”
叶明垣哑然。
他敛了一贯的嬉皮笑脸,那张俊脸一板起来,倒显出几分气势。
等到叶荣峥走进院子里,周围只剩下他们两人之后,他才默默抬眸,看了一眼苏闻禹,终于神色复杂地开了口。
“师兄,我其实,是一眼就看中你最后那幅画了。”
苏闻禹皱眉思考了一会儿。
当时叶老收徒的要求是提交三幅时间横跨三年的作品,他最后一幅……是那时候才刚刚完工的,藤蔓中的新生。
“一直以来,我爸就像藤蔓一样,保护我,支撑我,拉着我往上走,但同时,也在束缚着我,偶尔甚至会让我觉得透不过气来。”
叶明垣垂着头,语气越来越低落:“所有人都只会知道我是叶荣峥的儿子,无论画出什么,都会被对比,画得好是应该的,画不好是烂泥扶不上墙。”
“可是换个领域就不同了,没人知道我是谁,做出什么成绩都是我自己的……”
苏闻禹了然。
他有点明白为什么这个油画天赋不错的师弟会突然转行去摄影了。
“其实这些话,我本来对谁都不好意思去说。”说着说着,青年嘴角微勾,面上就带出了几分自嘲,“因为连我自己都觉得挺厚颜无耻的,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别人更不会理解——”
“我理解。”苏闻禹安抚道,然后神色温和地看过去,轻轻拍了拍青年的肩膀。
叶明垣的眼睛微微一亮,似乎一下子高兴了几分。
“你那幅画里我找到了共鸣,但我觉得你和我的情况,又有点不一样。”
他顿了顿,眼珠子骨碌碌乱转,狡黠一笑道:“你好像在谋求一种平等,不愿意继续仰视成为附庸,所以才要挣扎,这背后,应该有故事吧?”
苏闻禹莫名眼皮一跳。
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白了叶明垣一眼,神色淡淡道:“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八卦?”
叶明垣耸了耸肩,“我只对感兴趣的人八卦。”
苏闻禹毫不客气地直言:“八卦的人对谁都感兴趣。”
“哎呀,被你看穿了。”他哈哈一笑,双手插兜,又恢复了之前那种吊儿郎当的模样。
苏闻禹不禁无奈地摇摇头,正要再说点什么,口袋里的手机突然连着震动了几下。
点开屏幕一看,是有段时间没联系的裴瑾文。
之前道尔修斯老师的学生在巴黎策展,两边谈拢之后,苏闻禹就把自己的作品寄了过去,结果今天正好在展出中,所以他特意来道一声恭喜。
他还表示了一点遗憾:“可惜我人在国内,没办法亲眼欣赏你的大作,不过老师亲自去了,还说你这次给他争光了。”
苏闻禹也挺高兴,“是我要谢谢老师帮忙从中牵线才对。”
他这边信号是真的不好,每发一句消息,不管是图片还是文字,旁边那个加载条都要转动好久,慢吞吞的,还总是变成惊叹号,显示发送失败。
苏闻禹也不好意思老让人等着他的回复,就没多聊,只是想到此时国外的大型展览,嘴角还是忍不住悄悄翘了起来。
巴黎的唐迪那馆。
卢比斯艺术展现场。
霍城静静地站在展厅,望着一幅振翅欲飞的金丝雀,怔愣地出神。
两个行政助理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你看我我看你,彼此都是一脸费解。
才刚刚在澳洲谈完明年全季度动土的项目,之后在新加坡还有一个重要的政商会议,中途可供休息的时间本来就很少,可是这位偏偏连口气都没来得及歇,紧赶慢赶,非要千里迢迢飞到法国一趟。
原本还以为是有什么要紧的项目出了变故需要洽谈,结果——就是为了来参观这场画展?
霍总的心思是越来越难猜了。
就在这时,看了眼手机的江特助忽然上前,压低声音说:“霍总,有苏先生的消息了。”
霍城顿时面色剧变。
很长的沉默过后,他忽然哑声说:“他……过得怎么样?”
“快乐吗?”
江特助想到资料上的描述,实话实说道:“应当是不错的。”
霍城吸了口气,眼睫轻微颤动,眸底神色晦暗得难以辨认。
“好。”
“那您什么时候动身,我好帮您安排。”江特助在旁边贴心地问。
霍城又沉默了。
在刚得知苏闻禹离开的时候,他简直像是要疯了,满脑子都是阴暗的念头。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过在知道苏闻禹的下落之后,立马就不管不顾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那人身边,然后自此把他绑住再也不分开。
可是……
霍城看了一眼苏闻禹画中的那只鸟。
它有世上最漂亮的羽毛,和最有力的翅膀。
“我就不去了。”他说。
“……霍总?”江特助几乎愣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苏先生刚从燕城消失的那几天,霍总几乎像疯了一样,只想着找人,公司上下噤若寒蝉。
在那之后,他恢复了一点精神,每日开始无休止地工作,只是每隔几个小时就要问一遍寻人的进展,就这么又过了一段浑噩的日子。
如今好不容易查到落脚的地方,居然又不去了?
他忍不住提醒:“霍总,叶老先生神出鬼没,错过这次,下回就更难找了。”
“所以你快走。”
江特助不解:“?”
霍城眼神空茫,好像在看他,又好像没有,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恍若叹息。
“再不走,我可能马上就要忍不住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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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六周年。”
江特助的提醒果然是对的。
错过了那次机会之后,霍城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再查探到苏闻禹的任何踪迹,但他的消息却是一个接一个地传来。
先是在卢森艺术博览会上展出的那幅画拿了首奖,并且罕见地引发了竞价,最后以这次展览中的最高价出售给了一位私人买家。
再是皮特洛艺术大奖赛中又拿了最高额的奖金,按照规则,苏闻禹还能同时一举夺得来年国际美术展的两个免费最佳展位。
然后是之前的作品陆陆续续上了拍卖场,价格节节攀升,到后来,连一贯高冷的特塞尔艺术中心也对他开放了大门。
趁此机会,倪玉微把自己在林德拍卖行拍走的那幅《远山》,重新转手再次拍卖,这次的成交价足足翻了几十倍,回报率和势头比投资房地产还迅猛。
苏闻禹作为一个新兴画家后起之秀,终于彻底走入大众视野,一跃成为许多藏家和资本家手中的保值利器,稳赚不赔的买卖。
离开了自己以后,他显然过得很好,好像……真正找到了人生中最闪光的地方。
霍城为他高兴。
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光实在太耀眼了,让他连眼睛都开始发酸发涩,一想到就心口泛疼,像针扎一样密密麻麻地交织浮现。
圈里知道苏闻禹和他关系的人不算太多,其中大部分都听到了点风声,嘴巴紧一声不吭。但也有个别脑子不太灵光,聚会一喝多就说了点不该说的,然后,就被霍城从里到外狠狠地收拾了一顿。
自此,再没有人敢乱说话。
苏闻禹房子里的那缸鱼和剩下的一草一木,都被徐弈棋照料得很好,而且越来越茂盛。又一年春天的时候,窗台的绿萝和吊兰一直到处蔓延野蛮生长,不得不时常修剪。
霍城时常在苏闻禹家楼下驻足,正好能看到那几撮绿色,在风中飘飘忽忽的,好像青年额前被吹动的碎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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