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过了一会儿,他还是憋不住想问,于是又转了回来,垂着眼小声道:“为什么…想到做这些?”
从霍城的那些回复里,能看到一些清晰的时间节点,包括画展的展期,周年的纪念日,所以显然并不是最近才临时起意,而是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了,然后一直持续到现在。
“要是我真的一点机会都不给,这些话,你是不是永远不打算让我知道了?“
这话一说出口,苏闻禹自己先愣了一下,而后,内心深处竟不可遏制地生出一丝微妙的庆幸。
"......嗯。”霍城微微—僵,而后收回手,很坦然地点了点头。
所谓弥补,如果连当事人都不在意了,就只能成为自我感动。
既然苏闻禹已经放下过去,有了全新的人生,那么以前的那些牵扯,就统统都没有必要知道了。
他退开半步,窗外的阳光正好打在深邃的眉眼,衬得神色有些模糊不清,语气平静道:“原本就不是给你看的。”
苏闻禹一噎,不高兴直接摆在脸上,条件反射地问:“那要给谁?“
“给我自己。“
“你走了,而且不再喜欢我,一点点都没有。我唯一能抓住的,只有手机对面那个喜欢了我六年却没得到回应和珍惜的苏闻禹,所以才偶尔找他说说话,再做一些.......两情相悦的白日梦。”
虽然知道是假的,虽然是在自欺欺人,但太累的时候,熬不下去的时候,总归是个精神支撑。
霍城英俊的脸上挂着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眼神淡漠没有看他,说话的口吻更是轻描淡写——
可苏闻禹却觉得脑子乱糟糟的,不知道为什么,听着会那么难过。
其实分手以后,他一直都过得不错。事业上有坚定的目标,并且能按照自己的规划—步步实现,生活中也算充实,累了就休息,劳逸结合很自由。
反倒是霍城,守着一段已经失去的、破裂的感情,永远在愧疚,永远在后悔。四面都是围墙,进退不得,像是被死死地困在了原地。
“这两年多,你都——“
说到一半,苏闻禹艰涩地截住了话头。
因为心里很矛盾,想问你都是怎么过的,想问你还有没有别的事情瞒我,可是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期望听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其实说起来挺有意思的,刚才明明是他自己说过去的事已经过去,可是这会儿倒先反悔了,居然开始盘根究底起来。
“我说过得好你肯定不信,但确实也不算太差。”霍城回答得很快,像是早就猜到了苏闻禹想说什么。
“基本上还是老样子,时间大部分留给工作,少部分留给休息——哦对,再剩下那部分,就用来找你了。”
“至于后来.…”他语气微顿,像是在斟酌措辞:“后来的很多事情你也都知道了,比如去你们工作室学画,空闲时候看几场画展,这么算起来,生活其实还挺丰富的。”
“是么?”苏闻禹不置可否,面上看起来没什么波动,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泄露出一丝不平静。
“霍城,”他忽然抬眸,“洛杉艺术节、加尔逊拍卖会还有柏林的画展,位置天南海北,时间就相差一两天,你每个都参加了,再加上还有工作要忙,真的有好好休息吗?“
“还有,你以前也需要应酬的,可酒量为什么现在才突然变好了?“
这质问太过精准犀利,霍城被问住,一下子沉默了。
“你又骗我。”苏闻禹轻轻地说,压下心底漫上来的一股酸涩,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不是!”霍城承受不住这样的目光,整个人都慌乱了一瞬,像误入迷宫的蚂蚁一样只知道在原地打转,没办法撒谎也没办法辩驳,只能缴械投降。
“我承认,我确实消沉了一段时间,酗酒,失眠,厌食,过得颓废又麻木。但我身上也有我的责任,霍氏更不是什么能让我一个人随意挥霍应付的儿戏,而且———“
他握住苏闻禹单薄的双肩,深沉又温柔地凝视着,口吻无比认真:“而且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喜欢一个毫无担当又自暴自弃的人,是不是?要是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能照顾你呢?“
“所以我很快就振作起来了,之后也—直都在好好生活———”
话音戛然而止,霍城怔怔地愣在原地。
在对面青年凝重又担忧的神色里,他忽然就失了声,嗓子好像被涌动的情绪生生堵住,什么话都说不下去了。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扯着嘴角,艰难地笑了一下:“你看,你又心软了。”
苏闻禹嘴硬:”....….我没有。”
“是,你没有。”霍城神色纵容地低声哄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长臂一伸直接把青年带到怀里。
把人抱住的那一刻,心里缺失的部分好像瞬间被补齐了,巨大的满足感伴随着些许酸痛,齐齐地涌了上来。
怎么能这么容易就卸下心防呢。太傻了。
他眼眶微热,大手轻轻揉过苏闻禹的后脑,然后一路顺着往下,在脆弱的后颈上轻轻拍了拍,像安慰又像爱抚。
“闻禹,人的一生或许都要经历不同的阶段,也完全可以看作不同的人。最开始的霍城不知道什么是爱,后来的霍城不懂得怎么去爱,反正都不是什么太好的人,自作自受而已,也没有什么值得感动的地方,不要管他们了,好吗。”
苏闻禹安静了片刻,眼神微微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谁是好人?”他忽然从男人的怀里抬起头,话题急转直下,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叶明垣算吗?”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有点被惯坏了,明明知道霍城小气到连科莫的醋都吃,还在这个档口故意提起这个师弟的名字。
果然,霍城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紧抿着唇角一声不吭。
苏j闻禹却不肯轻易放过他:“怎么不说话?“
“我跟他不熟,不好说。”语气平静,细细─听却是难得地生硬。
都不认识还敢乱点鸳鸯谱。
苏闻禹想起那天的事就觉得无语,存心想小小报复一下,于是冷哼一声道:“不是你说的吗,他年轻,有朝气,能给人新鲜感,还能让我觉得轻松愉快,这还不够好?“
霍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着嗓子低声道:“饶了我吧,我真的要嫉妒疯了。”
苏闻禹被他看得莫名脸颊发热,头一偏故作冷酷:“你自己说的,一百分都扣光了,没资格嫉妒。”
“可谁让阅卷老师是你呢?”霍城也乐意陪着他玩,半真半假地笑道:“苏老师太善良太好心,看在卷子写满的份上,勉强给了一点辛苦分,我感激不尽。”
苏闻禹差点没绷住被他逗乐,很快又正了脸色,语气淡淡道:“所以那时候,你说的那些鬼话,果然又是在骗我。“
霍城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虽然已经过了很久,但只要一提及,当时那种嫉妒到心脏绞痛的感觉还是会再次复苏。
“其实那天晚上,我在车里等了很久,从你们一起下车一直到上楼,然后就开着车窗,盯着你家亮着灯的位置,满脑子都是你要和别人在一起了,烟烫到手都没感觉。”
苏闻禹眸光一震,忽然怔怔地说:“你以前不抽烟的。”
“现在也不抽,但是那个味道兴许能让我冷静一点。”霍城自嘲地一笑,低垂的睫羽在眼底投射出—片阴影,“不然怎么办?厚着脸皮冲上去?“
苏闻禹听得心里酸酸的,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是隔了一会儿,内心深处又十分可耻地生出—点隐秘的窃喜。
霍城—眼就看出来了,嘴角弯了弯,笑得无奈又宠溺:“看我吃醋,这么高兴?“
苏闻禹瞪了他一眼,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眼睛一亮:“你刚刚说,想弥补过去的我,是吗?“
“嗯,只要你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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