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义错误(119)

　　身后传来车门打开的声音，然后是一下一下的脚步声。现在也没地方可逃，尚宇自暴自弃地站着没动，宰英却直接经过了尚宇身边。他就像过来玩的游客，自然而然地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走下了楼梯。

　　宰英安静地走在到处都是贝类的沙滩上，一会儿走到波浪能到达的地方再跑回去，一会儿从沙滩上捡起一块石头打水漂，一会儿又站着抬起头看向天空。

　　尚宇一动不动地站在海堤上欣赏着宰英。在没有一盏路灯的黑夜里，苍白的星光照在了那位尚宇这个世界上最喜欢的人身上。

　　在海边玩耍的宰英不知何时蹲在了沙滩上，很快那边亮起了点火光，移向了他手指之间夹着的烟。一阵强风吹来，宰英身上挂着的红色外套被吹得上下翻飞，也吹到了尚宇的黑色T恤里。尚宇一时间觉得好冷，打了两个喷嚏。

　　而等他再次睁开眼睛，宰英正转头看向自己。天实在太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此刻想要见他的心情，化作了想将对方的眼耳口鼻都收进眼底的冲动，推动尚宇挪动起了双腿。

　　踩着坚实的台阶往下走到底，运动鞋便踩上了干干的沙子里。每走一步，离那红色的背影更靠近一点。看着那蜷着的后背好想从背后抱住他，但尚宇还是在离他1m的地方坐了下来。他盘腿坐好然后望着水平线上闪烁着的水光，膝盖上突然碰到了什么东西，是宰英的外套。

　　“穿上。”

　　现在只穿了一件白T的宰英往天空吐了一口烟。尚宇把红色的运动外套朝他扔过去，但衣服5秒钟内又被扔回来。就这样反复了三次之后，宰英冷冷地嘟囔道。

　　“让我亲手给你穿上的意思？”

　　“不是的。”

　　尚宇赶在跟他打起来之前听话地把手臂伸到袖子里。宰英瞅了他一眼，说道。

　　“这件你穿着吧，红色挺配你的。”

　　尚宇没有回答。

　　马上海浪打在礁石上的声音和远处船的汽笛声取代了沉默。尚宇感到了寂寞，张宰英就坐在身边，可他却像已经去了远方的人一样陌生。

　　打到了眼前又一次退了回去的浪潮，里面不知装了什么的大海，还有轮廓不明的黑夜，全部给尚宇带来了可怕的印象。

　　“真好，本来还想跟你一起旅行的，机会这就来了。”

　　明明在同一个场景里，他们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心态。所有这些让尚宇不安的因素，在宰英看来却都是美丽而浪漫的。果然还是张宰英式的乐天主义，尚宇轻轻笑了起来。再次正眼看过去，风景稍微发生了变化。

　　打到了眼前又一次退了回去的恶作剧似的浪潮，无法探知内部藏了多少东西的深海，还有轮廓不明的神秘黑夜。尚宇全身都想着张宰英。

　　内心的悸动令尚宇认识到了一个事实。心动与不安，幸福与绝望，开心与难过，无法共存的感情却在心中混合在了一起。人类的感情居然可以如此复杂，尚宇以前从未体会过。

　　“给我一根烟。”

　　冲动之下，话脱口而出。曾经的尚宇，觉得依赖于烟与酒的都是懦弱之人的表现。现在似乎明白了为什么会需要这种东西。

　　“对身体不好。”

　　这回答好讽刺，自己每天都抽，别人只问他要一根居然还推脱起来。

　　“给我。”

　　宰英从兜里掏出一根香烟放进嘴里然后点火，确认了烟的头部亮起了红色的火光后，递给了尚宇。尚宇接了过来观察了一会儿，尴尬地把它放进嘴里。

　　小心地吸了一口气，却什么效果也没感觉到。嘴里烟气缭绕也只不过如此，为什么人们还是吸烟成瘾呢，他难以理解。宰英看到尚宇的表情后建议道。

　　“要深深地吸一口。”

　　尚宇按照他所说的，用鼻子深深地吸气，却半路因过于刺鼻的味道而皱起了脸，然后咳到缓不过来。宰英低声笑了起来，尚宇咳到眼泪都出来了，才终于安静下来，盯着那逐渐变短的烟看。

　　“我真没用，什么事都做不好。”

　　“你们系的孩子们听到会哭的。”

　　尚宇还是没回答。他东张西望找垃圾桶，想把烟扔掉。刚准备站起身，宰英伸出手来。

　　“给我，我来下地狱吧。”

　　尚宇只是看着对方宽大的手掌，宰英补充了一句。

　　“我爱好是收集烟头。”

　　“睁眼说瞎话。”

　　他的手伸过来，拿走了尚宇举着的烟头。宰英一边目视着尚宇一边把过滤嘴送到嘴里，眼里浮起了笑意。

　　“间接接吻，小鹿乱撞啦。”

　　尚宇也忘了郁闷，被他这句不着调的话逗笑。宰英抽完了这根烟，在沙子里掐灭，两人直接又没了话。

　　尚宇的脑子里重复出现又擦除掉了许多话。有好多想对宰英说的，但又不想一股脑全说出来。在他纠结的期间，轮船的汽笛声响了三次，海浪打了二十五次沙滩。灰色的云朵盖在了月亮上，整个世界变得更加灰暗的时候，他静静地开口了。

　　“哥很奇怪，又很善变，也没有时间观念，还不理性，还经常发很大的脾气。”

　　“……”

　　“我知道哥的这些还是喜欢你。”

　　刚把这句话说出口，心里居然神奇地舒坦了。宰英什么话都没说，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大海，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尚宇睁大了眼睛盯着海浪看，来畅所欲言彻底整理好自己的心思吧。把情况仔细地说明一遍，让宰英听懂。刚做下了这个决定，勇气也随之而来。

　　“我不像哥那样什么都喜欢，但一旦喜欢上就不会再讨厌的。迄今为止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人。”

　　一想到未来就茫然不知所措，而现在宰英就坐在身边，足以让尚宇变得安心。像是在面临危机而砰砰直跳的心脏，散发着热气的皮肤，沿着掌纹聚积起来的手汗，都是同一个作用之下的症状。

　　“第一次觉得你是error一样的小子。”

　　“……啥？”

　　“那个时候虽然讨厌，但现在对于哥还有喜欢哥的我自己，我都不讨厌。”

　　奇怪的是，这个瞬间，尚宇知道自己喜欢男人是在浪费时间，也知道宰英马上就离开，但尚宇已经不再介怀，因为说黑羊不存在它也不会消失。尚宇的胸口因为激烈的感情而快要爆炸似的起伏。

　　第一次体会到的感情，很长时间以来他都无法理解。即便意识到了存在也会极力去否认，而现在他看清了本体。尚宇已经成长了许多，这个左右他情绪的可爱怪物，他现在既不逃避也不憎恶。

　　“太累了，但这不是哥的错，不是任何一个人的错。我喜欢哥……并没有错。”

　　声音逐渐颤抖了起来。遇见宰英之后经历了100种情感，无法心安更没有效率，喜悦的背后总是伴随着悲伤和痛苦的阴影。即便如此，这个瞬间，尚宇也不后悔。快乐扩大，判断力也不见了踪影，内心被狂喜所填满，即使要付出任何代价也在所不惜。

　　“爱情，本该如此么？”

　　坐着没动的宰英举起了拳头挡住嘴，眼角眯成一条缝。尚宇无语地问道。

　　“有什么好笑的？”

　　“不是，是被你感动了。想起你之前作过的三行诗。”

　　“那种东西，想不起来了。”

　　“张……梅雨季来了。宰……真倒霉。英……永远消失就好了。这首大作你都忘了。”

　　宰英还真把它当成一首伟大的诗，用上了手势和极富感情的声调来朗诵，尚宇情不自禁地跟着他笑了起来。认真说出口的表白好像都被波涛卷走了，但现在不管怎样还是喜欢。

　　“那时你不是给了低分嘛，这次怎么样呢？”

　　“emmm……”

　　宰英的手指支在下巴下，皱着眉头似乎正在苦思冥想。他视线的终点是尚宇的脸。

　　“感情的真诚性方面，10分满分里的10分。”

　　这张玩世不恭的脸，让尚宇有种时间倒流回到了去图书馆那条路上的错觉。享受与忧伤，还混杂着笑容，尚宇在这种情绪之下等待着下一评选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