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存心里一空,声音里都失去镇定,只是勉强笑了一下:“确实好奇怪的梦。”
要感谢夜色这么浓,他拙劣的掩饰才没有被看穿。
骆明翰自嘲地笑了笑:“大概是白天听到老岩说的那几句话,好像换成傣族的姓,普通话再不标准一些,艾存就成了艾岑,你记得吗,我之前跟你说过,骆远鹤有个学生,就叫艾岑。”
“记得,你说他是个天才。”
“骆远鹤说的。”
“可是骆老师不是说,我是个完全没有任何灵气,根本不适合学画画的庸才吗?”
骆明翰紧绷的身躯在这句话中松弛了下来。确实,他给骆远鹤看过缪存的两幅画,一个老师绝无可能辨认不出自己学生的作品,画技风格跟笔迹一样无法隐藏,更何况是漫溢的天赋灵气?
缪存漫不经心地说:“要是你的梦是真的就好了,我挺想当个天才的。”
骆明翰心里一紧:“……我不希望你认识骆远鹤。”
“你不是说,骆老师人很好吗?”缪存无声地笑了笑:“你之前还想介绍我给他当学生,可是他不收。”
“我怕你会喜欢他。”
缪存没应声,许久,他掌心贴住骆明翰搭在他腰间的手:“睡觉吧。”
·
家政佣人一走,偌大的别墅就空了,缪存还以为骆明翰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少爷,没想到起来时,却在餐厅上看到了地道的欧陆早餐。香肠和鸡蛋都煎得像模像样,吐司烤得酥脆,培根很香,西兰花的翠绿点缀得恰到好处,奶罐里盛着燕麦奶,麦片是多种谷物和果干混合的。
缪存看他的目光都不对劲了,以为骆明翰是外强中干花架子,直到中饭晚饭骆明翰克制着露了一手,水准直逼高档酒楼的高级料理,一道冰镇蓝莓鹅肝直接把缪存给镇住了。
鹅肝居然这么好吃!
缪存眼里浮现崇拜:“骆哥哥,你好厉害。”
骆明翰想笑:“我今年赚了两亿,怎么没见你说我厉害?”
缪存孩子般的天真:“你都这么聪明了,赚这么多不是应该的吗?”
骆明翰无语,又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儿,“那你觉得是骆远鹤一幅画卖一亿厉害,还是我一年赚两亿厉害?”
“骆老师厉害。”
缪存答得不假思索,“因为骆老师的画会是人类精神文明遗产的一个注脚,你只是金融资本家的剥削,马克思主义教导我们……”
骆明翰瞬间头痛:“你考研呢?”
缪存笑着咬了下唇:“好吧,我只是觉得你活得像个少爷,不应该会做饭,甚至不应该会用烤箱。”
骆明翰混不吝:“我妈做饭难吃,我爸半斤八两,剩下骆远鹤生活残废,我家改善伙食全靠下馆子和我。”
缪存:“这是有多难吃。”
碗筷都收拾进洗碗机了,骆明翰回头对他笑了一笑,“明天你就知道了。”
“明天……?”
“跟我一起回家过年。”
第45章
“回、……回家过年?”缪存瞪大眼睛,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在邀请你跟我一起回家过年。”
“我不要。”缪存想也不想地拒绝掉。
“为什么?”
“我怎么能见你父母呢?我们的关系只是——”
“普通朋友。”骆明翰似笑非笑,“怎么,你以为是以什么身份?未来的另一半?你怎么把自己想得这么重要?”
缪存:“……”
“别多想, 主要是不放心你一个人, ——我知道你很独立, 但是为我想想,”骆明翰深谙话术, “我在跟家里人团聚的时候, 一想到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待着, 我还怎么能高兴呢?”悠悠地说:“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没那么坏,做不到对你一个人过年无动于衷。”
缪存反驳不了。他多怕给人添麻烦,一想到会令骆明翰在举杯换盏之时为他伤神,他就觉得亏欠, 仿佛自己做错了事。
“你是故意的,”他垂着眼眸,倚着餐桌,指尖无意识地掐着椅子扶手“……你知道我怕给你添麻烦, 所以你总是这么利用我。”
骆明翰低笑一声,温柔地隔着些距离看他:“真是个聪明的小画家。”
缪存咬了点唇瞪他, 似乎生气, 但也没那么气。
“就一年,不行吗?”骆明翰不动声色地以退为进:“我们之间, 有且只有的一次除夕。”
虽然早就知道骆远鹤过年时不回家, 有学术活动, 但缪存还是多问了一遍:“骆老师……也回来吗?”
“他不回来, 他忙。”
缪存转过身, 心里的紧张感居高不下:“我不知道怎么跟长辈相处,不知道怎么说吉利话哄他们喜欢,……是不是应该准备礼物?”
“小姨和小姨父不是都很喜欢你吗?”
“怎么会?那是因为他们是…… ”
“是因为你就是讨人喜欢的。”
脸上攀爬了些温度,缪存想,这大概率是骆明翰的甜言蜜语,但唯有这句令他真正地手足无措了。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会讨人喜欢的孩子,讨人厌还差不多。每一年的过年拜年,都是缪聪的舞台,他嘴甜会撒娇,奶奶婶婶看他的目光会很开心,转到缪存身上就淡了,撇撇嘴,不太看得上的模样。李丽萍就会推他,大声说,「哎呀你看你这孩子,怎么连叫人都不知道呢?也不知道燕儿是怎么教你的!难道你不喜欢奶奶吗?妈,您别往心里去,这孩子呀,怕生,在家里也不喜欢叫我呢。」
缪存绷紧了身体,“那我现在出去买礼物。”
还早,只是八点,商场今天都会营业到很晚的。
他从衣帽架上摘下羽绒服和围巾,匆匆忙忙地说走就要走,被骆明翰哭笑不得地拉住了。
“不用,什么都不用送。”
“那怎么行?”缪存茫然地问,“那不是很没有礼貌吗?”
“你送了,他们反而还以为你要当他们儿媳妇。”
缪存:“……”
·
骆明翰父母家也是一栋小洋楼,但当然比不上骆明翰的那样宽敞气派,有点年头了,院子里牵着藤本植物,杏子树种了二十年,变得郁郁葱葱的,阳光晴好,缪存下车时,一条边牧先蹿了出来。
“lucky!No!”
lucky很聪明,听骆明翰的话,乖乖站住了,哈着嘴歪脑袋看缪存。
一道中气十足如洪钟般的声音自台阶后一路传来:“回来得挺早!还以为你下午才到!”
又一道女声追在身后:“你慢点!把lucky牵住,别吓着客人!”
缪存一下子紧张到灵魂出窍,眼看着花枝后转出骆明翰的父母。
骆母是家庭主妇,年轻时在学校里教书,怀了双胞胎后身体吃不消,便辞了编制一心相夫教子了,骆父是高级工程师,现在退休了返聘当顾问,继续在机械行业发光发热。
骆明翰每个月都会回家两三次,但回家过年的礼数还是要有,从后座拎出来一堆礼盒,这个那个的保养品、燕窝、花胶、人参、护肤品,还有别的,主要还是为了讨他妈欢心。
这扇门只是一扇普通的门,却要缪存鼓起所有的勇气。
因为这是骆远鹤骆老师的家,是他从小到大生长生活的地方。
穿过铺着砖石的小径,走过修剪得齐整的草坪,经过杏子树的影子,缪存走进了这扇门。
“刚才还跟鹤鹤视频,都忙瘦了,我就说西餐好吃但顿顿吃肯定不行。”骆母和长子絮叨家常,一错眼,看到缪存认认真真地听着,便笑道:“你不知道,骆明翰还有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弟弟,名字叫远鹤,是个画画的。”
“他知道,”骆明翰随口答:“崇拜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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